第4卷 第2章 命定時刻(3 / 3)

(……既然如此,我非得把她當成另一種玩意兒看待不可囉。)

正宗重新握緊潘塔索斯。就在這時候,隻見水麵大大地往上膨脹,隨後形成一道巨大的水柱噴向半空中,「紅色眼珠」則是自水柱中心縱身飛出。夢神的軀體畫出一道銳利的拋物線,向正宗頭頂直襲而來。

(總之,就像是一顆球嘛。)

正宗站穩腳步,像是準備把一記高吊球打回去一般,抓準最佳時機猛然揮動潘塔索斯。他原本是打算瞄準對方身體的中心點——不料就在斧刀抅著敵人軀體的那一瞬間,「紅色眼珠」的腹部竟然如同扭擰似的突然變細,成了近似沙漏般的形態。

「什麼……」

緊接著,她又扭轉身子避開這一擊,潘塔索斯隻勉強劃傷了她的側腹而已。「紅色眼珠」沿著水泥地麵往前翻滾,最後在護欄前麵停了下來。

正宗雖然準備應付對方的反擊,但敵人卻遲遲不肯起身。她伸手按著側腹,整個人縮成一團蹲在地上。隻見超乎想象的大量鮮血自傷口處不斷噴出。

「……我懂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正宗麵露獰笑。這隻怪物的的確確是一隻「裝滿血液的皮囊」。她的皮膚底下就隻有血液而已,隻要形成外觀的表麵受到傷害,除非傷口完全愈合,否則便會陷入動彈不得的狀態。一旦處理不當,小小傷口都有可能惡化成致命傷,這就是「紅色眼珠」目前最大的弱點。

「好啦……『紅色眼珠』。」

正宗舉起潘塔索斯,緩緩走向護欄。「紅色眼珠」的傷口依然持續流出大量的鮮血。

「給妳五秒鍾的時間。」

他以潘塔索斯抵住夢神那柔軟鼓脹的頸項。正宗下定決心,一旦對方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他便會一股作氣以斧刀劃破她的頸部皮膚。

「好好地向鶇姊道歉吧。」

兩個漆黑的眼窩正對著正宗,那張如同人造品的臉上完全不見任何表情。

「不想道歉也沒關係,我會一刀一刀慢慢宰了妳。如果妳肯道歉,我可以直接賞妳個痛快。」

正宗壓根兒就沒打算等她做出回應,他默默在心中倒數著。五、四、三、二、一……

「對於鶇……」

「紅色眼珠」以細若蚊鳴的聲音說道。正宗等著她繼續說下去。當然絲毫沒有解除戒心的意思。

「……我可是很感謝她喔。」

正宗讓斧刀嵌進她頸項那鮮紅色的皮膚。

「妳這蠢蛋,哪來的感謝啊?我要的是賠罪。再給妳最後一次機會。」

夢神突然對著正宗放聲大笑。

「那隻是一次彩排,為了總有一天必然來到的命定時刻所做的彩排。那個女人充分發揮了效用,畢竟……」

「去死吧!」

最後一條忍耐的理智之線宣告斷裂。雖然不知道她這番話究竟想表達什麼,但光是「彩排」這個字眼就足以逼他發火了。正宗用力砍向她的頸項——

「……咦?」

正宗瞠目結舌。「紅色眼珠」的頸項竟然絲毫無傷。隻見潘塔索斯的斧刀消失不見,就連握柄部位也仿佛融解似的持續變短,逐漸變回原本的鑰匙形狀。

同時,一陣強烈的暈眩猛然襲來,他不禁跪倒在地,隻聽到棗的悲鳴聲自遠處傳來。

「這是……怎麼回事……」

身體完全使不上力。「紅色眼珠」邊捂著腰際,邊緩緩站起身,出血症狀幾乎已經完全停上了。

「妳……對我幹了什麼好事……?」

夢神冷眼俯瞰著正宗,隨即放聲大笑。

「我什麼也沒做啊。『宮守』,你那把武器……必須耗費鑰匙持有人的靈魂之力,才能展現原有威力。你的作戰經驗尚淺,根本無法靈活運用這把武器,也就是無法讓鑰匙長時間維持著武器的型態。不過,我猜你八成不知道這件事吧。」

她將臉貼近癱坐在地上的正宗。也不知道是鮮血還是池水,隻覺得陣陣冰冷的液體不斷滴落在他的臉頰上。無論怎麼掙紮,正宗的身體始終紋風不動。一想到明明隻差最後一步就能報仇雪恨,內心湧現的悔恨之情便逼得正宗差點掉下男兒淚。

「你的力量、經驗、智慧,一切的一切,全都明顯不足。所以,接下來也隻能乖乖地被我吃掉了……就像鶇被我利用,最後發瘋喪命一樣。」

「紅色眼珠」如此說道。

棗渾身顫抖地注視著戰況的變化,正宗即將在她的眼前慘遭殺害。經由「非存之門」直接進入夢境的正宗,一旦在此時此刻遭到吞噬,將會連同肉體一並消失。她實在不想再見到有人淪為「紅色眼珠」的犧牲品。

「住、住手!」

她開口大喊。隔了一會兒之後,「紅色眼珠」才像是想起還有她這號人物似的,緩緩轉過頭來望著她。

「有什麼事嗎?」

雖然瞬間萌生怯意,不過她還是努力鼓起勇氣。

「放開麟堂同學。」

「為什麼?」

夢神麵無表情地側頭看著她。

「妳在耍什麼寶啊,快點逃啦,笨蛋!」

正宗以急迫的語氣對著她大吼。棗的背部直打寒顫,她實在無法丟下正宗自己一個人逃跑。

「妳再動手殺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用這把鑰匙打開門鎖。這麼一來,『非存之門』也會永遠陷入封閉狀態喔。」

她邊高舉著那把白色鑰匙,邊如此說道。除了擁有莫斐斯的直人之外,就隻剩下自己有能力打開那扇通往現實世界的門扉。對棗而言,這是她唯一能用來與對方進行交涉的籌碼了。

現場陷入一片沉默。縱使觀察「紅色眼珠」的表情,也無法看穿她究竟在思考些什麼。

「所以,妳快點放開麟堂同學……」

「那隻是妳現在的想法罷了。等一下會不會產生變化,可就不知道囉。」

「紅色眼珠」如此回答。那是一陣聽起來毫無抑揚頓挫的冷淡聲調。

「咦?」

「我可以多花點時間陪妳玩。隻要妳的身上還留有一條手臂,便能用來打開門扉……至於其它部位則是任憑我怎麼處置也無所謂,不是嗎?」

棗回想起那片巨大血泊,整個人頓時嚇得直發抖。意思是她準備花時間來嚴刑拷打自己。這個夢神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對自己下毒手吧。畢竟她先前已經用同樣的手段殘害了好幾百人。

棗的腦中浮現自己最後的下場——在「非存之門」前麵慘遭大卸八塊,死無葬身之地的悲慘模樣。

「況且等命定時刻來臨,我甚至不必再花時間對妳進行拷問。屆時我大概可以憑自己的意誌,自由離開夢境世界了吧。」

(……命定時刻?)

這個字眼令棗感到有點在意。她剛才好像也曾說過同一個字眼。不過,現在的棗已經無暇再深入思考了。

「紅色眼珠」一副對話到此為止的模樣,再度轉身麵向正宗。棗既沒辦法出手相助,也不能轉身逃跑,更無法開口重新跟她交涉。無論采取什麼行動,都會有人命喪黃泉。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棗緊緊閉上雙眼。

「綾乃……岸杜同學……」

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他們的名字。沒有主動和他們聯絡的明明就是自己,草率進入夢境世界果然是個錯誤的決定。要是一開始就請他們兩人來幫忙的話,事情也不會演變成這種地步——

「棗,下次記得要打電話和我們聯絡喔。」

「嗯……咦?」

棗倏然睜開雙眼。

隻見綾乃就站在自己身旁,而手持莫斐斯的直人則是快步朝著「紅色眼珠」飛奔過去。

直人高舉莫斐斯,猛然刺向覆在正宗身上的「紅色眼珠」肩頭。雖然黑色鑰匙連根深深刺入她的肩頭,但直人總覺得觸感似乎不太對勁。下一秒,鑰匙竟然被彈出「紅色眼珠」的體外。

「什麼……?」

夢神從直人與正宗身旁退離,踩著彈跳般的輕靈步伐,飛快退到了泳池盡頭的護欄旁。

「那家夥為什麼有辦法……」

一旦被莫斐斯刺人體內,夢神應該會立刻無法動彈才對,然而眼前這個「紅色眼珠」卻毫無窒礙地保有行動能力。對方一副正在窺探己方動靜的模樣。明明已經吸收了那麼多人類的靈魂,外觀卻尚未固定成形,看起來實在有夠醜陋的。

「……那家夥的身體跟橡膠沒兩樣,不會那麼輕易就被你那把鑰匙刺穿。」

整個人縮成一團的正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直人很仔細地檢查他身上的各個部位。

「我沒受傷啦。是因為剛剛用潘塔索斯跟那家夥作戰,才會搞得我全身動彈不得……我猜隻要稍微休息一下,體力應該就會恢複了。」

雖然有很多事想問清楚,不過現在似乎沒那個時間了。綾乃快步跑到直人身邊。直人轉頭望向棗所站的位置,她卻彷佛無地自容似的,連忙將臉撇向一旁。其實直人大概猜得到他們兩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八成是正宗為了替鶇報仇雪恨,硬是要棗替他打開「非存之門」的吧。

「……你不要總是想獨自一人攬下所有事情好不好?未免也太亂來了吧。」

直人聽見正宗發出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他的眼角看起來則是彷佛滲出了些許淚水。

「少囉嗦。我要代替鶇姊向她報仇……」

「她同時也是我的殺父仇人吧……不隻鶇小姐,還有很多人不幸淪為犧牲者。在我們當中,找不到半個跟『紅色眼珠』無關的局外人。」

直人雙眼緊盯著夢神,以平靜的口吻對正宗說道,正宗聽了則是不發一語。打從一開始就該聯合所有人的力量與「紅色眼珠」展開對決才對,否則八成無法順利擊敗這個可怕的敵人。

「你們總算來了呢。」

「紅色眼珠」開口說道。那是一種宛如高興得全身發抖似的詭異聲調。

「我得向你們說聲謝謝,感謝你們為了我而齊聚一堂……相信一切事情應該都能在此徹底做個了結才對。看看你們與我,究竟哪一方才能成為最後活下來的贏家。」

「……我想也是。」

直人小聲嘀咕著。擊敗這個夢神、解放所有犧牲者的靈魂,以及替綾乃爭取讓她能夠繼續在現實世界生活的權利——這就是直人此行的目的。

「直人,你要小心。」

綾乃開口說道。

「她不是一般的夢神。特性跟我們以往交手過的夢神截然不同。」

「紅色眼珠」突然將身體壓得異常低沉,隨後便猛蹴地麵,筆直朝著他們三人直衝而來。

「咦……」

她的速度之快,令直人不禁睜大雙眼。綾乃伸出雙手抓住直人與正宗,及時將他們兩人拉開。對方宛如紅色強烈陣風般瞬間自三人身旁呼嘯而過。

(好快。)

待回過頭一看,她已猛然撞上更衣室的外牆,在發出一陣驚人巨響之後,又順勢朝別的方向反彈出去。接著像打水飄似地越過泳池水麵,撞上另一側的護欄後再彈往其它方向——速度隨著一再跳躍與反彈愈變愈快,最後甚至快到令人目不暇給的地步。

「直人!危險!」

綾乃的叫聲令他倏然回過神來。隻見「紅色眼珠」不知何時已經彈跳至頭上,正一股作氣加速朝著自己俯衝而下。

(得手了。)

在半空中的「紅色眼珠」如此確信著。隻要解決掉擁有莫斐斯的「守護者」,就再也沒有人能夠與她為敵了。沒想到綾乃長發一甩,從旁邊切入她原先瞄準的著陸地點。雙方產生激烈撞擊,旋即分別被震往不同的方向。

夢神一度潛入水中重整態勢。對她而言,泳池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現在就是『命定時刻』了嗎?)

她如此詢問自己。不對,應該要再等上一小段時間才對。既然如此,那麼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維持現狀繼續跟他們纏鬥下去。於是她用力踹了沉在泳池底部那些無辜犧牲者的頭顱,再度縱身躍出水麵。

她高高跳往半空中,目的是為了確認「守護者」一行人的所在位置。

隻見四人不知何時已經在護欄一角齊眾,此時正抬頭仰望著自己。她一眼便看穿這群隻會耍小聰明的家夥究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隻要集中在四個角落的其中一處,自己能夠發動攻擊的方向自然會跟著受到限製。他們打算藉此盡可能地識破自己的行動規則。

(無聊透頂。)

角落同時也是最難回避攻擊的地點,這樣隻是讓自己有機會一次將他們全數擊潰。

她反複進行了好幾次跳躍動作,最後降落在能夠從正麵狙擊他們一行人的位置,並竭盡所能將全身攤開成一片徹底緊貼著地麵的薄膜,藉此累積攻擊能量。這個位置的方向與角度都不賴。

夢神的身體宛如一顆紅色子彈,沿著地麵水平射向守護者一行人。

三個人類試圖以緩慢動作趴在地上或側身滾向一旁,想也知道根本就來不及。這一擊必定會讓他們所有人都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

接著,她發現綾乃突然站到其它三個人麵前,等著擋下自己的攻擊。她試圖保護其它三人,製造出能讓他們順利避開攻擊的空檔。

她是這一行人當中唯一的夢神,也是現任國王的女兒。是個擁有肉體,能夠在現實世界的大太陽底下過生活的女人。

體內瞬間湧現一股強烈的憎惡感。「紅色眼珠」將目標鎮定在綾乃一人身上,就這麼凶猛地迎麵朝她撞去。「紅色眼珠」的衝撞隻遲緩了短短一瞬間,隨後便將綾乃的身體壓向護欄角落,試圖以全身的力道徹底壓毀綾乃的身體組織。

她聽見全身骨頭碎裂的聲音,同時從綾乃的口中溢出一聲悲鳴。

兩種聲音的音色都相當地美妙。就在她試圖讓綾乃發出更淒厲的慘叫聲時,綾乃的雙臂卻繞到她背後,開始施力勒緊她的肩膀下方。她的肉體傷勢應該尚未痊愈,不過力量卻頗有看頭的。

「但是,我的力量比妳更強大喔。」

「紅色眼珠」話一說完,再度施加力量擠壓對方的身體。雖然她的身材比對方矮小,但體內卻擁有遠遠淩駕於對方之上的強大力量。

「就算妳采取這種反擊手段也毫無意義可言,我一點都不會覺得難受啊。」

她的體內既無骨骼也無內髒,就算被勒得再緊也感受不到絲毫痛楚。綾乃的雙臂隻不過是陷入她的背部,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綾乃不發一語地繼續加強雙臂的力道。「紅色眼珠」差點笑出聲來。這麼做頂多隻會讓自己皮膚下麵的體液分散至上下兩端罷了。「紅色眼珠」挪動變得有點不太靈光的關節部位,也跟著將自己的雙臂繞到綾乃背後,打算有樣學樣地勒住綾乃的身體。

「好像快脹破了呢……」

綾乃以沙啞的語調說道。

「……妳的皮膚。」

這句話令「紅色眼珠」大吃一驚。由於身體遭到強力擠壓,導致她全身的皮膚也變得格外緊繃,失去了原有的絕佳彈性。

此時若被莫斐斯刺中,肯定無法再像先前那樣將鑰匙彈開。搞不好還會被那把鑰匙連頭帶柄一並刺入體內也說不定。她突然感受到有一股氣息停留在自己背後。用不著回頭確認也知道,此人正是手持莫斐斯的「守護者」。

「嘖。」

想甩開綾乃似乎不太可能,看來隻好帶著她一起逃往上空了。「紅色眼珠」累積足夠力量之後,整個身體猛然往下一沉。

(應該還來得及……)

就在她心生此念的那一瞬間,全身的動作卻戛然停止。莫斐斯已剌穿她的腰際,鮮紅體液頓時自傷口噴出體外。

「這…………」

她脫口發出了錯愕的叫聲。一旦失去體液,她將再也無法運用這具軀體。因此說什麼也得趕緊設法將這把鑰匙推出體外不可——

「……喂。」

這個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隻見正宗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伸手便可觸及的距離之內。他將巨大的黑色利斧扛在肩頭上,而棗則是在背後設法支撐住他那搖搖晃晃的虛弱身子。

「我要替鶇姊…………不對。」

正宗搖了搖頭,重新開口說道:

「我要替鶇姊,以及其它那些無辜的犧牲者報仇。」

潘塔索斯猛然斜劈而下,一擊砍斷了夢神的首級。「紅色眼珠」的身體瞬間爆裂四散,大量的體液跟著飛濺出來。

7

「真的很抱歉……給你們兩位添麻煩了。」

棗垂下雙眼向直人與綾乃道歉。她的臉頰幾乎沒有半點血色,八成是累壞了吧。這也難怪,直人這麼想著。打從半夜以來,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了。

四人圍在泳池的護欄旁邊聊著。雖然很想早點離開惡夢世界,不過綾乃的傷勢比想象中還要嚴重,因此似乎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全恢複。

「這又不是倉野的錯。」

直人搖了搖頭。

「一切都是『紅色眼珠』幹的好事啊。」

在離遊泳池有點距離的地方,隻見「紅色眼珠」的體液仍舊散落一地。被正宗的潘塔索斯一斧兩斷之後,她那詭異的軀體早已消失不見。相信人們的靈魂接下來應該也會逐漸回歸原有的身體才對。

「……雖然剛才已經說過一次,但往後若再發生跟夢神有關的事情,一定要馬上和我們聯絡。」

靠著護欄的綾乃開口說道,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還有點難受。

「嗯……妳說的對。我當時隻覺得腦筋一片空白,所以……對不起,綾乃。」

其實她還想更進一步問清事實的真相。縱使在背後穿針引線的元凶是「紅色眼珠」,但她相信其中必定還存在著某些理由,才會導致這場惡夢產生。

不過,她覺得還是暫時別觸及這個話題比較妥當。畢竟那是真正關係到棗內心所藏「秘密」的問題。

「話說回來,剛剛『紅色眼珠』並非由直人親手解決,應該算是死在我的手上沒錯吧?」

正宗突然改變話題。

「嗯,應該算是吧。」

直人也認同他的說法。他的確認為剛才給對方最後一擊的並非自己,而是正宗。

「你是怎麼搞的?未免也太沒幹勁了吧……算了,反正莫斐斯本來就殺不死『紅色眼珠』。總歸一句話,如果少了我的潘塔索斯,咱們統統拿那家夥沒輒就是了。」

他得意洋洋地自誇起來。

「就算沒有潘塔索斯,或許還是有辦法擊敗她也說不定。」

綾乃以冷靜的口吻插嘴說道。

「畢竟岸杜叔叔不是就曾一度將『紅色眼珠』逼進差點徹底擊敗她的絕境嗎?」

經綾乃這麼一提,直人這才回想起來,之王也曾經明確告訴過他。父親並非使用潘塔索斯的「守門之民」。當時他八成是靠著這把莫斐斯——或者其它意想不到的方式與「紅色眼珠」交戰的吧。

「那結果是怎樣?這樣到底算是誰的功勞咧?」

正宗探出身子詢問,看來他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我也不曉得……得看之王怎麼斷定吧。對我而言,是不是我的功勞都沒差。」

「那獎賞又該歸誰領啊?」

「這點我也懶得去管。就算真的是我的功勞,我大概什麼也得不到。反正我本來就不想領取什麼功勞或獎賞,所以根本不在意功勞究竟該屬誰。」

如果他不加修飾地對國王表達自己的想法,那麼有關獎賞一事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而自己的「刑罰」究竟會不會獲得赦免呢?關於這一點他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綾乃已經決定不回去了嗎?」

正宗毫不在意地觸及話題核心,直人也轉過頭去看著綾乃的臉。他這才想起來,之前自己雖然向綾乃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卻還沒問過她到底有何打算。

「…………我自己也還搞不太清楚。」

她開口這麼回答。直人一聽總算稍微鬆了口氣,畢竟和她先前堅持「要回去」的反應相較,如今她所表達的語意已經改變許多了。

直人不經意地轉頭望著黃昏的校舍。他心裏想著也差不多該離開這場惡夢,回去確認一下鎮民們是否全都恢複原狀了。一切尚未完全宣告結束,他身為「守護者」,必須親眼見證整起事件的最後落幕時刻到來才行。

「妳剛才所受的傷還沒痊愈嗎?」

他詢問綾乃,總覺得她這次的複原速度好像比以往還要慢。

「嗯……感覺上身體還是無法活動自如,再稍微等一下吧。」

「這樣啊?那好吧。」

看來傷勢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直人眺望著空無一物的遊泳池畔,夕陽的顏色依舊豔麗得令人作嘔。「紅色眼珠」明明都已經消失了,現場卻還是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或者該說眼前這幅光景感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那個,關於我重返的話題……」

綾乃突然開口說道,三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到她身上,綾乃則是轉過頭去不看他們的臉。

「我其實並不是真的那麼想回去……可是……」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仿佛在揣測自己的心意般接著說道:

「假如我不回去,就這麼繼續待在這裏的話……」

綾乃說到這裏便噤口不語。之前她與直人對話時也是這樣,接下來的話似乎怎麼樣也說不出口,感覺好像為了不知道該怎麼說而煩惱不已。

就在此時,仿佛一道電流貫穿全身的感覺突然襲向直人。他轉頭看向剛才眺望許久的遊泳池畔,終於看出先前感受到的那股不對勁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紅色眼珠」的血跡不見了,宛如被徹底擦拭幹淨一般。那灘血跡究竟消失到哪去了?或者該說那灘血跡為何消失不見了呢?

「綾乃!」

棗突然叫了起來。

「那是什麼東西啊?」

再度轉向綾乃的直人一臉錯愕。隻見紅色液體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團團圍困住坐在地上休息的她。那畫麵看起來就好像是綾乃本身流出大量的鮮血一樣。

(是「紅色眼珠」的血液。)

直人快步衝向綾乃。她也十分驚訝地試圖要站起身,不料膝蓋卻突然一軟,導致手掌不慎探入了血泊中。那隻手掌在轉眼間被染紅。那不單隻是沾到鮮血所引發的現象,隻見血液已經鑽進她體內,沿著皮膚內側不斷往上攀升。

(這……)

侵蝕的部位不僅止於手臂而已,就連臉部與頸項也浮現紅色斑點,並且各自串連起來,導致斑點的麵積不斷持續擴大。

「綾乃!」

驚訝與恐懼讓綾乃的五官跟著扭曲變形。直人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向前伸出手,她也伸出了另一隻尚未遭到侵蝕的手臂。從小時候開始,每當他們其中一人碰到麻煩時,總是習慣像這樣握著對方的手,直到心情恢複平靜為止,而這次他當然也非得這麼做不可。就在隻差一點就能觸及彼此的手指時——

「危險,別碰她!」

正宗從背後倒剪住直人的雙臂。下一秒,隻見綾乃的全身徹底遭鮮血染紅。

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如此一來,迎接『命定時刻』的準備已經全部到位了。」

已經徹底擊敗的「紅色眼珠」嗓音,竟然自綾乃的口中流泄而出。

「為什麼……妳……」

思緒一片混亂,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對,其實隻是害怕思考事實真相罷了。

「現在,國王女兒的身體已經完全被我占據了……你放心,我會馬上解放她的。」

「……為什麼妳還活著啊?」

站在直人背後的正宗以低沉的嗓音質問。並再度加強了架住直人雙臂的力道。

「我不是已經宰掉妳了嗎?」

「那具軀體隻是用來儲存體液的容器罷了,就跟蛋殼沒兩樣。裏麵的體液才是我的本體。當然啦,那不隻是鮮血,而是能夠轉化成肉體原料的精華……也就是所謂生命的原始型態。接下來,我要運用王族夢神所擁有的龐大力量,將那些精華構築成具備人類外型的肉體,讓多達數百名人類的靈魂與王族夢神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如此一來,就能誕生出遠比先前的我更加強韌的肉體。」

現在的直人並非處於能夠理解對方說明的冷靜狀態。他隻覺得這段說明有如一串看不懂的文字,自腦海當中飛掠而過。

「……妳是為了引誘綾乃進入惡夢當中,一手策劃了這一切對吧?」

棗以顫抖的語音說道。

「所以妳才會選上我做為惡夢的創造者,隻為了讓綾乃能夠立刻發現這件事。」

直人的頭腦總算重新恢複運轉。就算自己與綾乃因為接到棗的聯絡而率先進入惡夢世界,其實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反而正宗他們現身並引發戰鬥,才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態。

「其它事情也全在妳的預料當中對不對?妳曾說過自己占據鶇小姐的身體隻是為了『彩排』。妳是為了迎接占據綾乃身體的時刻來到,才透過那種手段進行『彩排』……」

「棗,妳實在很聰明呢。」

夢神開口說道。一瞬間,棗隻覺得就像是綾乃在說話一樣,心頭不禁為之一震。

「相信妳必定能夠代替綾乃……成為非常出色的『守護者』最佳助手。」

棗頓時滿臉通紅。

「為什麼妳有辦法占據綾乃的身體啊……?」

直人還記得「紅色眼珠」在占據鶇的身體時所說的那段話。「紅色眼珠」應該無法出手危害內心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壓抑已久的情感——也就是沒有「心靈裂縫」的人才對。

「妳自己不是說過綾乃並沒有所謂的『心靈裂縫』嗎?」

「現在的她內心可是存在著一個相當大的裂縫唷。」

她輕聲訕笑著。直人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被她要了。

「開什麼玩笑啊,事發至今根本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耶?這段期間哪有什麼因素……」

「侵襲你的惡夢變得十分凶猛對吧?」

「那又如何?這件事跟綾乃一點關係都沒有!」

「……綾乃之所以決定重返,可都是因為你喔,『守護者』。」

「紅色眼珠」接著說道。

「她是因為不忍心看你繼續被惡夢折磨,才決定要回去的。但是,她卻無法告訴你真正的原因。相信你也絕不可能為了這種理由而送綾乃回吧……這就是綾乃的『心靈裂縫』。」

直人聽了差點當場癱坐在地。原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肯把話說清楚……如果自己知道的話,肯定也隻會選擇繼續承受惡夢折磨的刑罰吧。就是因為兩人都太過了解彼此的心意,才會導致綾乃遲遲無法說出口。

「紅色眼珠」用綾乃那張臉龐對若有所失的直人展露微笑。

「拜你們兩人所賜,我才能夠得到渴求已久的東西……現在就是『命定時刻』啊。」

隻見綾乃全身綻放出紅色的光芒,彷佛整個人已經幻化成夕陽一般。由於實在過於強烈,逼得直人忍不住轉開視線。明知道有什麼非常嚴重的事態即將發生,然而現在綾乃的身體遭對方占據,直人根本無計可施——

「……閃開。」

正宗突然站到直人麵前。直人注意到他手上握著潘塔索斯,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正宗,難不成你……」

「我又不會連綾乃也一並砍殺,你用不著擔心啦。」

他小聲說道。

「那家夥達成目的之後,就會從綾乃體內鑽出來吧?就像她先前從鶇姊體內溜掉一樣……我打算趁她離體的那一瞬間,用這把潘塔索斯將她斬殺。」

「可是這……」

一股不祥的預感掠過胸口——但是,直人卻無法用言語確切地表達出來。

「總之,看我的吧。」

隻見縮成一團的綾乃背上,緩緩冒出了另一具綻放出紅色光芒的軀體。那模樣就有如完成蛻變的昆蟲破蛹而出一般。雖然無法看清楚被長發遮住的五官,但顯然已不再是先前那副小女孩的模樣了,看起來似乎是一具大小跟他們差不多的軀體。

「紅色眼珠」已顯露出將近半截的新生肉體。

「去死吧!『紅色眼珠』!」

正宗猛然縱身向前躍出。他跨一大步跳進了攻擊距離內,隨即揮動潘塔索斯砍向甫出生不久的夢神。他精確地瞄準了對方的頸項,不料「紅色眼珠」卻是一副完全不為所動的模樣。她隻是輕輕舉起手臂,便毫不費力地接住了銳利斧刀的刀鋒。

「什麼……」

大吃一驚的反而是正宗。武器被緊緊扣住的他,隻能束手無策地茫然佇立在原地。

「……光憑你手中那把武器,是絕對無法殺死我的。」

「紅色眼珠」以清晰的嗓音說道。

「虧我已經好心提醒過你了。」

紅色眼珠的臉孔隱藏於一頭長發底下,隻見她的嘴唇彎成了一道冷酷的笑容。

(伊克魯斯在初次與『紅色眼珠』交手的過程中便徹底遭到摧毀,就連潘塔索斯也受了重創。)

直人的腦中突然蹦出之王所說的這句話。所謂的徹底遭到摧毀,意思就是說——

「快讓潘塔索斯變回鑰匙的形狀!」

直人伸手探向正宗,試圖將他拉回自己的身旁。不料就在下一秒,那把黑色巨斧便發出一聲劇響,有如爆炸般碎裂四散。

「啊!」

正宗被這股爆炸所產生的衝擊震飛出去,就連遭到餘勁波及的直人也一路翻滾至遊泳池畔。

「岸杜同學,麟堂同學!」

棗放聲尖叫,朝向兩人跑去。

「還好吧?」

「嗯,我沒事。」

直人立刻起身。正宗雖然好像也沒有受傷,不過卻一臉悵然若失地注視著自己的雙手。此時隻剩下少許潘塔索斯的碎片殘留在他的手中,而這些碎片再也稱不上是一把鑰匙了。

「『守護者』,看樣子你好像早就知道了呢。」

夢神樂不可支的嗓音傳入直人耳中,她那具身體脫殼而出的部位已經來到膝蓋附近。

「現在的我有能力破壞黑色鑰匙……這隻右手能夠分解世界上的任何物體,並吸收該物體所具備的力量喔。」

她似乎已經將下個目標鎖定為直人手中的莫斐斯。

「如此一來,這個世上便隻剩下一把黑色鑰匙……也就是你手上的莫斐斯。」

直人不禁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他頓時覺得躺在手中的這把鑰匙,簡直就是個既渺小又無力的存在。他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對抗有能力破壞這把鑰匙的可怕夢神才好。

就在這時候,一道黑影從眼前飛掠而過。原來是失去意識、被「紅色眼珠」一手丟開的綾乃。隻見她的身體癱軟無力地滾向遊泳池的出口。

「可惡……」

直人在動身追趕之前,回頭瞄了「紅色眼珠」一眼。一頭過腰的長發、紅色的肌膚、漆黑眼窩——若是扣掉構成「紅色眼珠」的身體特征,她看起來其實就如同一名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少女。此外,她還擁有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修長的四肢以及勻稱的身材。

(綾乃……?)

這個夢神的外貌跟綾乃有點相似。有可能是利用綾乃體內力量所造成的結果,或者她們本來就擁有相去不遠的身形與外貌也說不定。因為據說「紅色眼珠」過去曾是的王室成員。

直人掉轉腳步,朝倒地不起的綾乃直奔而去。一股恐懼感沿著背部衝上腦門,那是一種仿佛跟自己關係親密的人變成可怕怪物的感覺。

他連忙扶起失去意識的綾乃——還好她身上不見任何傷痕,呼吸也還正常。

「岸杜同學,綾乃沒事吧?」

棗拉著正宗跑過來與他們會合。

「應該還活得好好的吧。」

不過她的臉上卻毫無血色,皮膚看起來也是呈現出有點灰白的狀態。直人彎腰將她抱起後,意外發現她整個人突然變得格外輕盈。

「岸杜同學,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他回過頭去,發現「紅色眼珠」仍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她隻是彷佛再三確認般,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綾乃目前陷入昏迷狀態、黑色鑰匙對「紅色眼珠」起不了作用,再加上又失去了潘塔索斯……

「……還是走為上策吧。」

直人對著棗以及正宗說道。

「先穿越『非存之門』離開這裏,暫時將那家夥關在這個惡夢世界當中……然後再來思考接下來的對策吧。」

直人他們一再回頭確認背後,小心翼翼地離開遊泳池之後,便經由專用出入口進入校舍。三人幾乎不發一語,擁有的潘塔索斯遭到破壞的正宗更是判若兩人,整個人顯得悶悶不樂。

三人來到鴉雀無聲的走廊盡頭,準備打開「非存之門」前,直人再度轉身環顧了周遭一圈。看樣子「紅色眼珠」並沒有追上前來,或者該說根本感受不到她有前來追殺他們一行人的意圖。

(她為什麼沒有追上來呢?)

直人很肯定她確實對他們懷有強烈的殺意。是她現在還不打算離開惡夢世界?或者是有什麼因素導致她無法展開追殺?還是說——

「……岸杜同學?」

棗一臉擔心地抬頭看著他。她手中的白色鑰匙早已插進鑰匙孔當中。

「我可以開門了嗎?」

「嗯,拜托妳了。」

一行人火速穿越了棗所打開的「非存之門」。等聽見背後傳來門扉上鎖的聲音後,直人便輕輕地將綾乃放到棗的床上。

除了綾乃以外的三個人,全都體力不支地癱坐在木質地板上,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濃濃的疲憊神色。刺眼的午後陽光從窗外透射而入。現實世界是如此的安穩寧靜,讓人忍不住有種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其實都隻是南柯一夢的錯覺。

在場沒人開口詢問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每個人腦中想的必定都是同一件事吧。那就是縱使將「紅色眼珠」關在惡夢裏,犧牲者人數仍舊會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增加。

「…………直人。」

床上突然傳來這聲叫喚,三人立刻齊眾到綾乃所躺的床鋪旁邊。

「妳醒了嗎?」

直人開口詢問。

「……嗯,剛醒來。」

綾乃依舊緊閉著雙眼,以微弱到幾乎快讓人聽不見的音量回答。她的臉色仍然十分蒼白,總覺得整個身體看起來也瘦了一大圈。

「『紅色眼珠』在門扉的另一側嗎?」

「嗯……妳的身體不要緊吧?」

綾乃默不作聲,原本以為她又再次睡著了,不料她卻接著開口說道:

「我想麻煩你們一件事。」

三人麵麵相覷。

「什麼事,綾乃?」

棗出聲詢問。

「……我希望你們現在立刻殺了我。」

「啥?」

直人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希望你們別再拖延下去,趕緊動手殺了我。」

綾乃將自己的右手舉到眾人麵前——蒙上一層淡灰色的指頭此時已經呈現半透明狀態,可以清楚看見位於指頭另一側的景物。

「『紅色眼珠』似乎奪走了我原本擁有的大半力量。如今我已經無法在現實世界維持住自身的存在……雖然我猜就算丟著不管,我也會慢慢地自動消失,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先砍下我的首級,或是用其它方法……」

「別再說了!」

直人忍不住放聲大吼,他連想也不願意去想象那一幕光景。

「……隻要帶她進入結界當中,我想應該就不會有事才對。」

正宗以感覺有點沉重的嗓音說道。

「如果純粹隻是維持肉體存在的力量不足夠的話……」

直人突然回想起鶇的經曆。她生前也是一直在結界之中生活,這個鎮上有好幾個地點具備類似的效果。

「那麼,我們就先前往距離這裏最近的結界吧。」

「縱使帶我去結界也沒有意義……你們必須現在就殺了我才行。」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總之,先離開這裏……」

直人突然覺得世上一切仿佛都凍結成冰。綾乃不知何時已經睜開雙眼,此時正筆直仰望著直人。她的雙眼染上了一層鮮紅色彩,就如同先前遭到「紅色眼珠」的存在「感染」並進而動手破壞了鎮上商店街大道的鶇一樣。

「……這下子你懂了吧?」

綾乃的雙唇微微顫抖著,她的聲音因為絕望而扭曲變調。

「我還能保持住理智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啊。」

直人緊握雙拳。他不知道自己此時該說些什麼才好,連半句話也說不出口。縱使如此,他還是很清楚自己非完成不可的事情——那就是擊敗「紅色眼珠」。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方法能夠救綾乃脫離險境了。

從窗外射入室內的光芒顏色忽然產生變化,連玻璃也被染成了鮮豔的紅色。當然,現在離黃昏時刻應該還早才對。

(這陣光芒……)

直人猛然站起身,他立刻衝到窗邊一探究竟。總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這陣光芒的顏色實在像極了他先前曾經目睹過的某種顏色。

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倉野家的大門以及道路。一道紅色光束出現在大門對麵那個空無一物的空間當中,隻見那道光束竟然有如裂縫一般逐漸擴大。

看起來宛如一顆緩緩睜開的紅色眼珠。

「難不成……」

直人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他目睹一隻不知屬於誰的紅色手臂,緩緩自那個裂縫裏延伸至現實世界。接著是肩膀,然後是頭部——

「……不會吧。」

直人以顫抖的語調嘟噥著。

「紅色眼珠」的身影此時正慢慢地鑽進現實世界。

難怪她剛才在夢境中並沒有動身追趕他們幾個人。這個夢神已經能夠靠自己的力量來到現實世界,再也沒有使用「非存之門」的必要了。

直人腦中忽然浮現出之王先前說過的話。

(促使夢境與現實世界合而為一,並成為君臨兩個不同世界的絕對王者。)

直人此時所目睹的景象,恐怕正是她準備實現野心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