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米脂風情(1 / 1)

往常聽人誇說米脂,原由也許來自那兒句概括陝北風土人情的俗語:“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清澗的石板,瓦窯堡的炭。”這“米脂的婆姨”的美譽,確為這座與榆林比鄰的塞上小城塗上了佳麗的色彩。婆姨,是這一帶對結發女子的通稱。按說,這般稱呼上了年歲的女人家似為妥貼些,但這裏卻不然,其中的奧妙,恐怕是泛指姑娘的俊美了。米脂,是曆史上絕代佳人韶蟬的故鄉,而那些神話般迷人的傳說,至今還被人們廣為流傳。

這裏地域獨特,曆來與塞外異族部落接壤,又是塞上交通要道,難免有些奇異的婚配姻緣。南有來自古長安的文化,北有來自內蒙古大草原那馬蹄卷來的粗獷的風,使這裏別具了一番風土人情。往日,那些拉駱駝運絲綢的、牽騾子馱鹽的、趕毛驢送炭的腳夫,總愛在這塞上小城投宿小憩。而這裏店主人的女子,又那麼熱情好客。歡言相見,分分離離,也常有幾多惆悵的情思,幾許依依的愛戀呢!

你吆你的那個騾子我開我的店,咱們喲二人常見個麵。

你是我的那個哥哥你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走你的路……

這歌兒裏唱的情愛,透著一股質樸、俏皮和深沉的韻致。慓悍的年輕腳夫,他們眼中的米脂女子,因為多情而顯得更美麗了。久而久之,也許就傳為佳話了,再說,這兒山靈水秀,潔雅可人,眾山環抱,城下是開闊的一馬平川。田地成畦,綠樹蓊鬱,少見廠礦的煙塵和喧囂。遙望遠處,渾厚的石崖下,從沙漠旅途中來的無定河,舒坦地流去。城外,有雄峙於一騎山脊上的農民英雄李自成的行宮,觀瞻之餘,會引出你無限遐思。這龍楣鳳簷的仙閣瓊樓,如今也成為米脂中學的校舍,爭奇鬥豔的花苑,洋溢著醉人的芬芳。

走人舊城,我頓感古風猶存。東西南北街巷,一色幽藍的古式磚瓦屋舍,煞是清爽、恬靜。一條小巷是用石塊鋪築的,其紋飾如刻意之作,曲徑婉蜒,時有挑水的擔兒閃往山頂而去。“斌丞圖書館”古樸大方,好學者絡繹不絕。而城外開闊處新築的書店、體育場及影劇院,卻具有時代的風采,大可以與關中縣城的同類建築物比美。

古城中心的集市,正熱鬧紅火。瓜果季節特有的甜蜜的風,溢了整個米脂城。忽然間,人們被歡樂的嗩呐聲所吸引,一隊送嫁的人兒過來了。趕集的人們,象歡迎貴賓似的,自動讓出一條窄道兒來。

開路的是兩個後生,擂著掛在胸前的小皮鼓,喜色披露在臉上,飛揚在眉梢。緊隨後的,是吹嗩呐的。一個年過六旬、身板硬朗的老漢,頭上包著羊肚子手巾,腮幫鼓鼓的,踏著八字步低頭吹奏著。另一個年僅十七、八歲,虎虎有生氣,也挺直腰仰著頭起勁地吹。這嗩呐,一個朝天,一個對地,一個渾厚,一個激昂,直吹得街市搖動,山穀回應。

新娘過來了。她既沒坐花轎,也不乘小汽車,而是羞澀地低頭坐在一輛腳夫趕的毛驢車上。毛驢搖頭擺尾,甩著脖頸上紅帶子係著的銅鈴當,撤歡地用蹄子敲著街巷的石板路。新娘始終不敢抬頭,忸怩地擰著辮梢。可以想象,一個在娘身邊長大的嬌女,要結發為“婆姨”出嫁了,那內心包含著既是離別的感傷,又是向新生活擁抱的幸福。她沒頂紅布蓋頭,沒著紅花襖,僅從繡花紅鞋可以看出些傳統風俗的遺跡。她沒戴紅花,沒緊紅布腰帶,那長辮子上打著的兩個紅蝴蝶結,一閃一閃的,滿可以窺見新娘這會兒那甜蜜飛動之戀情了。

從這送嫁隊列的儀容,可以看出新娘新郎必是農家兒女。後邊兩輛毛驢車上的嫁妝,是她汗水的收獲。她是俏麗的,也是健壯的,是—個莊稼人的閨秀。此時此刻的塞上小城,在為她當今的兒女感到了欣慰和驕傲。而處於新生活中的米脂城,不正是一個質樸而美麗的新娘嗎?

送嫁的毛驢車隊,穿街過巷而去了。歡樂的嗩呐聲,也漸漸遠了。餘韻裏,似乎有一支古老的陝北民歌還在市空縈繞:滿天的星星沒呀沒有雲,全村村挑上了你一個人。

山溝山坡十樣樣草,妹妹我就看上了哥哥你好……

《西安晚報》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