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小街市,我們看見了一棵古槐。它長得不很規則,簡直是扭扭歪歪地長在那兒。其樹冠稀疏,幹部也已有枯洞,但並不因此而減弱了它威武、虯勁和樸實的風骨,似以掮山之肩斜斜地站在鳳州城頭。它的根子也一定紮得極深,觸摸到了這塊古老土地的底層神經。古槐當是古鳳州城的見證,看這城中如何商旅如雲,並為他們奉獻過蔭涼,也看這城池幾度陷落,樹冠籠罩過硝煙炮火。興衰之事,古槐體驗得不少了。問樹旁一位孤獨老人,古槐樹長在這兒多少年月了?老人說,記不得了,怕有幾百年了吧2老人還感歎道,樹比人耐活啊!
黃昏裏,鳳州城高高的殘垣被我們的腳步甩得老遠,故道河和小街市已溶入一片暮色。踏上黛色的川陝公路,不禁使入壯懷激烈。聽說,從腳下往鳳嶺、紫柏山一帶走去,就可以在陡崖峭壁上依稀見得古棧道的遺跡。遠自秦漢時期,就在這一帶修築了棧道以通商旅,故有“棧道千裏,通於蜀漢”之說。莽莽秦嶺,隔開了中國的南方和北方,是一條曲曲彎彎的路又將南北溝湧起來。唐代大詩人李白當年騎著毛驢由陝入川,曾發出“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磋歎。故道的開辟,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久遠。故道北至陳倉,出益門鎮,沿清薑河越大散嶺,然後順嘉陵江南下,經雙石鋪折東南入褒穀出抵漢中。在穿越秦嶺的幾條蜀道中,故道比褒斜、儻駱、子午等道路坡緩迂回,是開鑿最早使用最久的一條古路。而接連故道與褒斜道的連雲棧道,就是西起鳳州,橫跨四百餘裏南至褒城雞頭關的。今天,故道上修築了寶成鐵路,連雲棧道也成了寶雞至漢中的公路,這實在可以堪稱為一個壯舉。友人說,從鳳州城東行,有一名勝,曰心紅峽。其山勢峭拔,澗壁刀削,實屬險關隘口。峽中有四處摩崖題刻,以“心紅峽”三字最為遒勁,相傳為嶽飛後代嶽禮所書。
晚秋的鳳州是有了些微寒,到夜間尤其可以感覺到秋氣的蕭瑟味。但不單是因為天涼,而是緣於嘉陵江的訴說與旅程中的火車的轟鳴聲,使人愈是難以成全一個現代旅人的夢寐了。
《散文》一九八八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