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2 / 2)

現在可以談談李衛公年輕時證出費爾馬定理的情形。假設是我證出了費爾馬定理,而且是在乘輪船旅行時證了出來。然後輪船沉了,隻剩我一個人逃到了小島上。在這種情況下,我當然不忍心讓我的心血埋沒,就在一個短波發報機上把它胡亂發出去,根本就沒想過會不會有人收到,更沒想到會有什麼回應。李衛公也是這樣的。他被人打怕了,所以是用最隱諱的語言寫出,並且寫到了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隻求能把它印發出去,根本不想讓人讀懂(這就是我到現在仍不能讀懂的原因)。

但是這件事馬上就有了回應,每個月的初五,他準會收到一張彙票。大隋朝的彙票和現在的大不一樣,現在不論是Westunion的Moneyorder,或者是中國人民郵政的綠字彙款單,都能看出是誰寄來的。而隋朝的彙票是用烙鐵烙在一張皮革上的一些花紋,不僅看不出是誰寄來,也看不出彙了多少錢。我們知道的隻是:假如那彙票是牛皮的,那就是五十兩紋銀,假如是馬皮的,那就是一百兩紋銀。但這兩種皮製成革以後很難分辨,所以唯一的辦法是找一頭牛和一匹馬,根據這兩個動物誰聞了彙票流眼淚來確定其價值。李靖收到的彙票是牛聞了就哭的那種,所以是五十兩紋銀,正好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這種彙票上可以有四個字的附言,假如你是給新婚夫婦彙賀儀,就在兌彙處要求工作人員烙上百年好合的字樣。假如人家死了人,你彙奠儀,就要求烙上節哀順變,等等。李靖拿到的彙票上卻是免開尊口四個大字,叫人十分摸不著頭腦。而且自從他收到了第一張彙票,他身後就出現了兩個公差,不管他到哪裏,那兩個人都跟在他背後,並且手執一半紅一半黑的棒子。這種棒子人稱水火棒,有人說紅代表火,黑代表水,合在一起是陰陽調和,風調雨順之意,但我懷疑是否有那麼吉利。紅是流血的顏色,黑是淤傷的顏色。水火在古代是大小便之意,水火棒就是打你個屎尿齊出之意。李靖和別人說話,隻要超過了五句,公差就給對方當頭一棒,當場把人家打開了瓢。這樣就不再有人和李靖說話,這使他很寂寞。他去問那兩個公差,這是為什麼,人家也不回答。問急了就用腳尖在地上寫幾個字:奉上級指示。這件事發生在李衛公年輕的時候,是他證出並印發了費爾馬定理的結果。這樣他就證明了自己是蓋世的聰明,並且以這種聰明換來了每月五十兩銀子的收入。照我看這些錢相當不少。隻可惜領導上看上了你可不是光給你錢而已。李衛公對此缺少思想準備,所以後來捅了大婁子也就不足為奇。

李衛公背後跟上了兩個公差之後,就不再憤世嫉俗,而是感到很憋悶,很不自在。他開始挖空心思地擺脫那兩個盯梢的家夥,在這方麵他還有一些辦法。方法之一是他上了高拐,在街上猛跑,讓那兩個家夥架著短拐在後麵氣喘籲籲地跟著,跑上一段,就把他們甩下了。但是後來那兩個家夥找來了一輛輕便的驢車,這一招就不靈了。兩條腿怎麼也跑不過四條腿呀。另一個辦法是帶助跑地跳過一座房子,然後就到了另一條街上。考慮到他踩著兩丈的拐,這樣的做法並不像表麵上那樣驚世駭俗,但是在另一條街上降落時,有可能把拐腳插進人家的天靈蓋。你在馬路上行進時,也不喜歡看到有些體重很大的人從空而降,所以衛公一幹這種事,就變成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後來他又發現了新的反盯梢方法,那就是手挽包袱去乘地鐵,在一團漆黑中描眉畫目,換上女人的服飾,裝上假乳房,使那兩個公差認不出。但是在黑地裏做這些事很不容易,描斜了眉,畫歪了嘴是常有的事,有時還會把假乳房裝到背上,看起來像隻駱駝。李衛公就是這樣用盡心機,其目的隻是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去喝一會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