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的一雙手按在柳琛的肩膀上,那手厚實而溫暖,有一種讓人不能不順從的力量。其實柳琛還真的沒有力氣站起來,她的眼前黑蒙蒙的,心裏一陣陣地惡心,她甚至還嘔了一下。
“請告訴我,你平時有什麼病嗎?”劉先生的目光似乎是在觀察她。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劉先生的手已經搭在了柳琛的手腕上。柳琛下意識地想要移開,對方又說了一句,“我可以幫助你,我是醫生。”
“沒,什麼病。”柳琛搖搖頭。
對方不再說話,專注地為她把脈。柳琛由他做著,心裏生出一種軟弱的依賴感。
過了一會兒,劉先生把手移開了。“心髒不象有什麼問題,”他笑著說,“是,沒有休息好吧?”
柳琛點點頭。
“也沒有吃好飯。”
都讓他說中了,柳琛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這就是了,神經衰弱,還有,低血糖,都會出現這種症狀。”劉先生伸手拿起那罐杏仁露,“啪”地一聲打開。“喝吧,快喝一點,喝了就會好。”
那神情那口吻,象是在哄孩子。
柳琛也就象聽話的孩子一樣喝起來。
劉先生又起身從提包裏取出奶油餅幹和水果糖。
“吃吧,當藥吃。”
柳琛也象孩子一樣,聽話地吃了。
過了一會兒,柳琛果真不再出虛汗,心也漸漸跳得穩當了。就這樣,柳琛堅持著給孩子們上完了輔導課。
劉先生是開著自家的麵包車來的,他帶著女兒離開的時候,仍舊不大放心地望著柳琛說:“柳老師,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了,謝謝。”柳琛笑著擺擺手。
劉先生就留下了一張名片,說是有事要找他,可以打電話。名片上印了劉先生供職的醫院,還有家裏電話和手機的號碼。
劉先生和孩子們都走了,可是柳琛卻磨磨蹭蹭 遲遲沒有離開。她實在是不願回家去,與蘇沃野麵對。隻要與蘇沃野相對,柳琛就忍不住想追問那天晚上的實情。明明知道問是問不出什麼來的,隻會使彼此難堪,可是不問呢,心裏又憋得難受。
所以,還是盡量回避得好。
那就去雅芳美容中心做美容吧。三個小時的美容做下來,然後回家,就可以托辭說累了晚了,不和丈夫羅索什麼,直接上床睡覺就是了。
柳琛來到雅芳美容中心的時候,沿街的路燈和店鋪裏的燈光都已亮了起來。上班族多是在下班之後來做美容,所以此時店裏所有的美容床位都已占滿。柳琛進門之後環顧店堂,恰巧周茹也聞聲抬頭向她張望,兩人目光相遇,幾乎同時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周茹也是在等候美容的床位,她拍拍身邊的長沙發,柳琛就在她的身邊坐下了。自從去年在雅芳辦了年卡,柳琛就與同樣也辦了年卡來這裏美容的周茹有了交往。你送我一管口紅,我贈你一瓶香水,你請我吃飯,我請你看歌舞。一來二去,兩個女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周茹是個二十九歲的姑娘,在賓館做著大堂經理,交往的男性當然不算少。至於為什麼沒有結婚,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說她其實挺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可就是她看上的男人沒娶她,而想娶她的男人呢,她又看不上。
周菇是練了健美又跑過來做美容的,額上還熱乎乎地冒著汗。柳琛挨著她剛一坐下,周茹就盯著她的臉不住地看。
柳琛問,“看什麼,怎麼了?”
周茹大驚小怪地說,“耶,你氣色真不好哎!”
柳琛望望對麵牆上的大鏡子,裏麵映出的那張臉的確顯得神色憔悴,她自憐自傷地撫了撫,嘴裏卻掩飾地說,“不會吧,怎麼不好了。”
周茹把臉挨過去,鏡子裏的兩張麵孔挨在一起,一張是紅潤的,另一張顯得幹黃。“你瞧瞧,你臉上的血色哪兒去了。”
柳琛苦笑著說,“可能是因為中午沒有吃飯吧。”
周茹又大驚小怪了,“喲,你還減肥呀?瞧你這身材,多標準。再減可就減沒啦!”
柳琛心裏忽然一酸,眼淚幾乎掉下來。女人嘛,有些心事隻有對女人說。身邊的女同事靠不住,象周茹這種與自己沒有什麼利害關係的女朋友,恰恰是最合適的頃訴對象。
於是,柳琛就把昨晚事情的前前後後和自己的猜測悄悄講給周菇聽。
周茹聽了,先是寬慰她,“啊喲,你們夫妻感情不是好得很嘛,是你多心了吧。”
柳琛搖搖頭。“不,我的直覺從來不會出錯。”
周茹就跟著她恨,“看看,我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吧,感情這麼深的夫妻都會出事,讓咱們女人可怎麼敢嫁呀?”
這話傷到柳琛心裏去了,眼淚也就落了下來。
周茹忙說,“別別,柳姐,這兒不是哭的地方。回頭咱們找個地方,我陪你哭。”
一句話,柳琛又笑了。周茹就說,“柳姐,身體要緊,你不是沒吃東西嘛,我也沒吃。走,咱今天不做美容了,我陪你去吃飯。”
“算了算了。”柳琛實在沒胃口。
兩個女人嘰嘰喳喳地低語不休,過了一會兒,輪到周茹了,周茹說,“柳姐,你先做。”柳琛說,“不不不,這就輪上了,你先來。”
周茹躺在美容床上,還要時不時地勾勾腦袋,和柳琛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又空出一張床,輪到了柳琛。柳琛從沙發上站起來,還沒有來得及往前走,忽然眼前一黑,就“咚”地摔在地上。
“喲,出什麼事兒了?”“怎麼了,怎麼了?”美容中心的人慌慌張張把柳琛扶起來,柳琛喘著氣說,“沒關係,是,有點兒不舒服。”
周茹從美容床上翻身坐起來,問道:“柳姐,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柳琛搖搖頭。
周茹看看柳琛,再看看自己身上搭著的白毛巾被和躺著的那張床,又說道:“柳姐,要是不去醫院,還是回家的好。”
柳琛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她想自己走,可是剛要站起來,眼前又是一陣黑。
周茹又說,“柳姐,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回家。可是這種時候,就該用用男人了。告訴我姐夫的手機號,我給他打電話。”
柳琛覺得,由周茹給蘇沃野打電話讓他來接自己回去,倒也是個合適的辦法。
蘇沃野接到周菇從美容中心打來的電話,說是柳琛在這兒昏倒了,蘇沃野當時就慌了手腳。蘇沃野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但是直覺告訴他,柳琛的昏倒可能與昨晚他們夫妻的不睦有聯係。如果真是出了什麼意外,那他可就罪莫大焉了。
蘇沃野把車開得飛快,沒過多久就趕到了雅芳美容中心。他匆匆地推開門,嘴裏叫著,“柳琛,柳琛!——”
柳琛難受地躺在長沙發上,眼前昏朦朦的,腦袋裏也在胡思亂想:哦,該不會就這樣撒手離開人世吧?如果自己撇下慧慧就走,孩子可怎麼辦呐……
柳琛心裏正在傷感著,忽然聽到丈夫的聲音,她立刻直起身子張望。一眼看到丈夫,淚水止不住刷地流下來。
僅隻一天的時間,柳琛就變得臉色蠟黃,麵容憔悴,眼睛裏滿是痛苦無助的神情。蘇沃野看了,不由得心頭一陣悸動。他上前一把抱住妻子說,“柳琛,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呀?”
柳琛不說話,她閉著眼睛,隻是默默地流淚。
蘇沃野說,“走,咱們去醫院。”
柳琛說,“不,我想回家。”
蘇沃野俯下身,略一用勁兒,就將柳琛抱了起來。蘇沃野腳步踏踏地往外走,柳琛雙手摟著丈夫粗壯的脖子,身體愈發感到軟弱。她心裏明白,她真是離不開家,也離不開蘇沃野呀。
說來也怪,當柳琛回到家,躺在那張大床上,她的感覺頓時好多了。蘇沃野坐在床邊,關心地問,“柳琛,你到底怎麼樣啊?如果不行,咱們還是去醫院。”
柳琛說,“我覺得好多了,可能是餓的,我想吃東西。”
“噢噢噢,餓了?想吃什麼吧。”蘇沃野用的是那種哄孩子的口吻。
“麵條,你手擀的肉絲麵。”話說出來,竟有點兒撒嬌的味道。
“好的,手擀麵,你等著。”蘇沃野誇張地挽挽袖子,轉身進了廚房。
自己和麵自己用擀杖擀出來的麵條,味道要比商店裏買回的那種幹掛麵好吃得多。兩人剛結婚的時候,蘇沃野經常動手擀麵條。漸漸的就懶了下來,漸漸的餐桌上就不見了蘇沃野的手擀肉絲麵。此時柳琛一說想吃,蘇沃野趕忙遵命,其中自然有著將功補過的意思。
擀麵條本來是件挺麻煩的事,蘇沃野卻不怕麻煩。和麵、揉麵、擀麵、切麵,蘇沃野一一做來,有板有眼。軟軟的手工麵,細細的瘦肉絲,湯盆裏放了榨菜沫、蔥花、紫菜,還淋了幾滴小磨香油。蘇沃野用托盤把湯麵條一端上來,柳琛就聞到香了。她笑著拿起筷子,然後把湯勺遞給丈夫說,“我吃不完,你吃,你也吃呀。”
“行行行,你吃剩下的,我全包了,”
蘇沃野在妻子的身邊坐下,他用肩膀當靠背,讓柳琛倚著。
“我得讓它先涼一涼,然後再吃。”柳琛說著,把筷子放下來,那隻手很自然地捉住了丈夫的手。她就那樣倚著蘇沃野的身體,一動也不動。
驀然間,一股恩愛的暖流湧上來,讓蘇沃野有些感動。他幾乎要向妻子坦白昨晚的事,他幾乎在心裏做了決定:還是再給羅雅麗打個電話,把幽會取消算了。
海景賓館建在連雲湖旁,周茹就在海景賓館做著大堂經理。屬於她的那張大班台擺在大堂的左側,坐在那兒,她可以看到每一位出入大堂的客人,每一位客人也都能看到她。
大堂正麵裝著透明的防曬玻璃幕牆和寬大的自動玻璃門,視野很開闊。周茹隨意地向那邊望了一眼,忽然發現正在泊車的那輛皓白色MPV車似乎有些眼熟。車停穩了,走出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周茹立刻認了出來,他就是那天開車到雅芳美容中心來接柳琛的蘇沃野。
蘇沃野屬於那種衣裝筆挺風度瀟灑很能討女人喜愛的男人,周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隻見他跨上賓館正門的台階,很快就來到了自動玻璃門前。自動玻璃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周茹忽然有些緊張:要不要和他打招呼呢?要不要上前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柳琛的朋友?……
蘇沃野來到了大堂裏,周茹下意識地從大班台後麵站了起來。蘇沃野環顧著大堂,他的目光也曾在周茹的臉上掠過,但卻象掠過一張沙發一個衣架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映。周菇稍稍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也就釋然了。周菇雖然認識蘇沃野,但是柳琛卻不曾向蘇沃野介紹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