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這個壞男人!”周菇回應著。
那個時刻,蘇沃野開心到了極點。沒有了婚姻,沒有了柳琛,真是自由自在了,真是無拘無束了!
……
兩個人都累極了的時候,蘇沃野展開手臂環圍著周菇,打算舒舒服服地睡覺。可是周菇卻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蘇沃野詫異地問,“怎麼了?放心,她不會回來的。”
“知道她不回來,她給我說了你們的事兒。”周菇仍舊很利索地穿套著,“我不習慣在別人家裏過夜,我習慣了這時候走。”
她習慣了!──,蘇沃野在心裏啐著,媽的,這是她和多少人養成的習慣?
雖然作如此想法,蘇沃野還是有些過意不去。就這樣睡了這個女人,就這樣讓人家半夜走了?
蘇沃野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摸住了那條象牙雕刻的項鏈。同樣的項鏈蘇沃野在曼穀買了兩條,一條送給了柳琛,另一條原本是要送給羅雅麗的。可是那天晚上,羅雅麗沒有在這兒過夜,項鏈就留在了床頭櫃的抽屜裏。
“閉上眼睛。”蘇沃野說。
周菇把眼睛閉上了,蘇沃野將那條項鏈套上了她的脖子。
“睜開,”蘇沃野說,“漂亮嗎?這是在曼穀買的,用的是真正的象牙。”
“漂亮,”周菇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摸,然後詭譎地一笑,“這樣的鏈子,你買了多少條?”
蘇沃野真想伸手再把它摘下來。
然而,他隻是笑著伸出一個指頭,“我發誓,隻買了一條。”
“哦,這就太貴重了,謝謝。”
周菇秋波閃閃,那光波裏既無揭穿他的意思,也無相信他的意思。蘇沃野的這句誓言,隻是整個遊戲的一個組成部分罷了。
蘇沃野深夜駕車,將周菇發還了她的小巢。回來之後,他的腦袋一挨上枕頭,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然而,夢卻多而零亂。
淩晨時分,蘇沃野忽然醒了。他把被子蹬掉了,他覺得周身發冷。重新蓋上被子,寒意卻無可驅除。那是來自心底的寒意,那是來自心底的空漠,蘇沃野再也無法入睡,他將每個房間裏的燈全都打開,讓整套房子亮如白晝。
他覺得妻子和女兒的影子還在這套空落落的房子裏!
他忽然刻骨銘心般地意識到了一個事實:或許,性可以找到替代品,然而家的親情卻是無可替代的!
蘇沃野極想極想見到柳琛和慧慧,他恨不能立刻驅車去見她們。
他望了一眼牆上的掛曆,驀地眼睛一亮,立刻神經質地顫著手,去撥電話。
一連撥通了三次,那邊終於有了回音。
“喂,誰呀?”柳琛的聲音有些迷迷糊糊。
“我。”
“出了什麼事兒?”柳琛的聲音忽然緊張起來。
“沒出什麼事兒。後天,是咱們倆結婚八周年,我想和你再上一次文君山。”
“唉,”柳琛歎了口氣,然後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現在是淩晨四點鍾,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吧。”
說完,“嗒”地一聲,掛斷了。
蘇沃野再撥。
通了。
“你這是怎麼了?”柳琛問。
“不!──”蘇沃野不屈不撓。
“好吧,我答應了。後天,去文君山。”
正值春末夏初時節,文君山透著一種幽深的綠意。上山的路修得還算平整,隻是彎道太多太陡,儼然一副彎彎繞繞的回腸。本田MPV車悠悠晃晃地往山上爬,看上去還真是一副休閑的樣子。
蘇沃野是有意將車開慢的,故地重遊,要的就是慢慢地咀嚼細細地回味。車子一進山,坐在駕駛座旁邊的柳琛就仿佛進入了角色,一草一木,一橋一水,都能讓她浸入回憶之中。
“看,這是那座橋吧?”柳琛向車窗外指著,“咱們那次上山,第一次歇腳就在這兒。”
“是那座橋,咱們倆在那兒一起啃了個蘋果。”蘇沃野回憶著。
那時候,所有的食物都要分享著吃才覺得有滋味。一個蘋果,你啃一口我啃一口:一根火腿腸,你咬一口我一咬一口;一根甘蔗,你嘬一下我嘬一下……,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示愛。
是的,他們是為了愛才來上山的。他們的愛招致了柳琛父母不容置疑的反對,那對頑固的老人不允許自己心愛的女兒嫁給一個賣摩托車配件的野小子。日複一日,父親的訓斥和母親的哭求壓得柳琛透不過氣,於是她選擇了和蘇沃野一起出走,以此來向父母抗爭。
當年卓文君跟著司馬相如私奔之後,夫妻倆合開一家小酒店,卓文君是和丈夫一起當壚賣酒的。如今柳琛要跟著蘇沃野一起到江城武漢的“摩托車配件城”去租一個小小的店麵,柳琛也打算在店裏與蘇沃野一起站櫃台。
他們倆循著當年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足跡而來,他們倆要在文君峰頂向藍天告白:他們彼此永遠相愛。
那時候還沒有開往山上的旅遊客車,有的隻是運貨的汽車和各式各樣的拖拉機。他們沒有搭便車,他們選擇了從山腳下相攜著一步一步地爬上來,他們覺得這樣似乎更有意義。
皓白色的本田MPV車駛過了那座石橋,蘇沃野情不自禁地又回望了一眼。橋是整修過的,橋麵鋪了瀝青,橋身裝了護欄,幾乎讓人難以辨認了。然而,橋頭那棵皂莢樹蘇沃野卻記得很清楚,他們倆就是靠在它的樹陰下休息的。如今,那棵樹看上去似乎彎了腰,樹頂也象人的頭頂一樣變得有些稀疏了。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啊。
車繞過幾個彎道,看到了前麵的“辭父崖”。傳說當年卓文孫帶著家人追女兒,女兒站在崖前說,父親再追,女兒就從這裏跳下去,當父親的這才帶著家人退去。
“辭父崖“是一處險峻的斷崖,翹突的巨石向藍天伸展著,仿佛是一條通天的橋板在白雲飄處驀地斷塌了。蘇沃野小心翼翼地把車開過去,靠著山體的一側辟出了一個窩洞狀的場地,大小僅能容得下一輛汽車,蘇沃野就把本田車泊在了那兒。
車剛剛停穩,柳琛就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流雲般的白風衣和散逸的長發在風中舞著,使得站在險峻的辭父崖上的柳琛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蘇沃野靠在車門上遠遠地看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地踱了過去。
“琛,我記得當年咱們來的時候,這兒沒有裝鐵欄。”
“對,沒有鐵欄,人往這兒一站,感覺就想跳下去。”
蘇沃野點點頭,其實就是裝上了鐵欄,那種身不由已的飛墜感此時仍舊存在。這是一種神秘的力量,就象有許許多多無形的手在冥冥中將人拉拽。
蘇沃野下意識地摟緊了柳琛,柳琛也本能地將身子靠緊了。
“琛,還記得那一次你在這兒說了什麼嗎?”
“我說,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我就從這兒飛下去。”柳琛脫口說道。
“不錯,當時我接了一句,如果你要飛,我就和你一起飛。”蘇沃野回憶著。
柳琛不覺打了個寒噤。
此時,她覺得這象是一個讖語,象是一個毒誓。她掃了一眼深不可測的山穀,立刻逃也似的離開了那裏。
“開快點兒,開快。”柳琛坐在車上,催促著。
“怎麼,你不是想慢慢地看嗎?”
“……”柳琛閉上眼睛,用手揉了揉額頭,再睜開眼的時候,她在後視裏看到了一輛旅遊大轎車。“開快點兒,旅遊團的人來了,我不想和那麼多人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