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61
在簡單機械地重複生活時,我努力保持一塊自己私有的領地。讓這塊領地成為雷打不動的聖地,比如我對文學藝術的熱愛。
不屬於男人的時間裏,我就屬於文學,屬於藝術,我翻看各種各樣的書,我在看書的時候,經常對自己的行為檢點,有時候我會臉紅,有時候我會心跳,還有時候我會默默流淚,但不管怎樣,我知道自己的情緒波動時,一個真我就出現了。
在這個真我跳出來的時候,我自然沉默不語,就像我的身邊什麼也不存在一樣,甚至我連媽媽的問話都不想回答了。我媽媽溫晴難免要對我嘮叨一番,她不陰不陽地說:“翅膀長硬了,我這個母親就多餘了。”
我在一旁看她一眼,我忽然感到人老了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首先她想管的事情太多,你要是不讓她管,她會說你眼裏沒有人。如果你跟她真搭上話,你就要沒完沒了接受她的嘮叨。
而我哪裏有那份耐心聽一個老人的陳年舊話呢?更何況是我媽媽這樣的人,她複雜的經曆已使她的心態不很正常。
我隻好離開家,在大街上茫無目的穿行。
這天早晨,我離開家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我媽媽,她剛剛從公園回來,正跟我講述她的所見所聞呢,我一下子就煩起來了,然後我照了照鏡子就準備出門去,我媽媽在門口攔住我說:“你從來不聽我說句完整的話,我就那麼讓你煩嗎?”
我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繞過媽媽就走了。
明亮的早晨給人一種開闊的心情。我買了一張晨報,大致掃了一眼上麵的新聞,我看報紙從來不詳細,大多都是掃幾眼,看個標題,然後就扔掉了。不過,我看到了這樣一條消息,美術館正在展出拉丁美洲畫展,這條消息讓我足足興奮了幾分鍾,於是我攔了一輛的士就奔了美術館。
畫展正如我想像的,是一種非同一般的藝術,一種全新的思維。而藝術能震撼人心的地方往往因為它的新奇。
我特別喜歡看畫展,美術帶給人的世界已經不單單是畫麵和色彩了,在畫麵和色彩的背後,是一種深深的思索,對人生的思索,對人類的思索,它帶給人的啟發往往是立體的雙重的,因而現代的畫家常常又是一個思想家。
在一幅油畫前,我停住了,這是一幅很有意境的油畫,迎麵一座山,映著月光分外好看。一層一層的山嶺,有幾片白雲夾在裏麵,所以看不出是雲還是山。及至定神看去,方才看出哪裏是雲哪裏又是山來。山前站立一位女人,女人顯然已經老了,她的皮膚呈現出樹皮一樣的皺褶,她倚在一棵樹幹上,無奈地望著遠山,層層疊疊的遠山,似給了老女人一種回憶的安慰。油畫的題目是《我年輕時的山脈》。
看著看著,我的眼睛潮濕起來了,我自然而然將這個老女人聯想成我的媽媽或者外婆,山脈就是她們年輕時的軀幹,蓬蓬勃勃,蓊蓊鬱鬱,吸引著去攀登的人們。而現在她們老了,真正地老了,我外婆已化成了空中的風,我媽媽的軀幹再也沒有什麼使用價值了,她甚至連說話的魅力也沒有了。
我的心靈突然襲來一陣悲涼,想想這種蒼老其實在靠近我們每一個人,隻不過有的距離近些,有的距離遠些,人人如此,沒有任何特殊。
我默默地從美術館走出來,心情仍然是一種可怕的沉鬱。
太陽當空照,明亮而喧嘩的大街破壞了我內心的沉鬱,我已經說不清自己這會兒陷入了一種什麼情緒,也不知道下一步想去做什麼。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厲總發來的短消息,厲總說他要出差幾天,要我別過份想他。
我立刻給他發了一則短消息,我說我先把你鎖在我的內衣裏,等你回來後,親自脫下來,哈哈哈。
不知他見到我的短消息會怎麼想,他會笑還是會哭?管他呢,好像他的離開讓我突然輕鬆了起來。
我很想見見何羽,不知是不是因為拉丁美洲油畫的緣故,一種對藝術交談的渴望讓我忍不住回憶著何羽的電話號碼,我終是想起來了,他剛好在家,我說我想跟你聊天。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在哪裏?”
我說:“在花兒與少年茶吧怎麼樣?”
“好吧,半小時後我們在那裏見麵吧。”他說完就放下了電話。
何羽倒是個不食言的人,他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現在我就打車去花兒與少年茶吧,我必須先到,這樣才能顯得禮貌,因為是我邀請的何羽。
我剛坐好,他就來了。我跟他招招手,他奔了過來,拍了一下我的頭發說:“怎麼想起來約我喝茶了,我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怎麼樣,最近在哪裏高就,腰纏萬貫了吧?”
我的臉騰下紅了,好像自己的什麼底細被他看穿了一樣,但我很快又平靜下來,畢竟是經過風雲變幻的人了,幾句話的刺激不可能再讓我沉不住氣。
我直奔主題說:“剛剛在美術館看了拉丁美洲的油畫展,很有感慨,特別想找一個人聊聊,就給你打了電話。”
“為什麼不找王可呢?你可是通過他認識我的。”何羽眼神複雜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