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念頭,南的手越過那些書,直接握住了左邊第一隻抽屜的拉手。她試著拉了拉,抽屜順順當當滑開了。沒有上鎖。粗略掃過一眼,裏麵扔了許多藥,全都沒了包裝盒。南房間裏也擱了好些藥,卻都是些用來美容的維生素A、AD、E膠囊、穿新皮鞋時用的邦迪創可貼。自從大吐了一次後,她就再沒買過克感敏。眼前的這些瓶瓶罐罐卻是貨真價實的治療用藥。麗珠得樂、胃乃安、三九胃泰、猴菇菌片……南知道華東身體不錯,唯一的可能便是曾經住在這裏的那個女人有著長期不愈的胃病。她下意識地把手放在自己胃部按了按,那裏沒什麼感覺。閉上眼,冥想了一會,便憑空看見了一個女人佝僂著背,按住發作得翻江倒海的胃。華東呢?該是在她身邊的吧。一開始,手足無措得很,抱她在自己懷裏,輕輕的拍、輕輕的耳語。慢慢的,拿一本書在旁看著,手按著女人指點出的痛處,三下兩下忽快忽慢地轉著圈按摩。連這都習慣了,便是走到廳裏倒杯開水都不願了。是不是有時華東在上麵做著做著,底下女人的胃也會不管不顧的痛起來呢?南無聲地笑了,這笑融到同樣無聲的空氣裏,立刻就化了個沒影。太快了,快得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不曾咧開嘴笑過,又覺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斂了聲氣。
她有些悻悻地關上上麵抽屜,一送一拉,順手就把下麵那隻看過一遍。裏麵是幾份文書、證件。手不聽使喚地飛快轉向右邊的兩個抽屜,第一個是空的。第二個,南在拉開的一角看到了整整齊齊的一疊信封。信封上,黑色的墨水寫著華東的名字,字跡娟秀飛逸。
以一個女人的直覺,她敢肯定,那是一份記錄,打開它,立刻就可以看見以另一個女人為敘述視角的、同樣圍繞著華東展開的、另一個故事的蛛絲馬跡。她終於明白,自己心底裏一直隱隱期待出現的,究竟是什麼。心跳突然就加快了。
她飛快地關上所有抽屜,從床上跳下來,赤著腳走到客廳裏。
對麵是同樣的高樓,一字排開了,牆壁上越移越小的光亮提示了太陽正在西斜。再過一會兒,巨大的暗將覆蓋眼前所有。車聲鼎沸,轟進耳朵裏,全是“嗡嗡”聲。巨大的噪聲壓過南心裏冒出來的所有聲音,趕了她速速回房。
臥房門半掩,這樣可以第一時間聽見華東開鐵門的聲音。
右邊第二個抽屜,南蹲下,將信全部取出,堆到床上。
一隻皮夾子滑落下來,打開,不意外地,她看見了和華東依偎在一起的那張女人的臉。
7
2007-09-01 15:28:29
南:他們的感情……一開始,我並不清楚。但現在,知道了,我就不確信自己是否可以一直承受下去。在另一場愛情麵前,我不敢再那樣自信自己了。
賈純:你和華東怎麼了?你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南:是,是在一起。可是……我很難作到不計較。現在,是任其自然。
賈純:計較?計較什麼?你既然說愛他,在一起就好,就別太計較了。記住,不計較的人有福。
南:我需要慢慢學習適應。你呢?她對你怎樣?
賈純:她?哦,她告訴我,第一次我在車上看她,她知道;我努力不去碰到她,甚至是刻意的避免刹車,她也知道。她還知道我跟在她身後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8
照片上的華東看上去和現在沒什麼兩樣,就是頭發長了許多,一直到頸窩,白色T恤外麵披件暗紅格子襯衫。他的下巴輕輕抵著一旁女孩的頭頂,雖然望著遠方,可那眼神,卻是安定的、踏實的、落到實處的。女孩有著很長的頭發,肆意鋪張開。她的眼睛非常非常大,像一個透明的魚缸,看得到裏麵許許多多魚的影子。從南的角度看過去,應該是直直對望的,但她抓不住那個視線。魚是活的,水也是活的,照片裏的她,眼神總在另一個方向。她同樣白色T恤外麵一件深藍格子襯衫。暗紅對深藍。他對她。兩個人在一棵樹下,陽光更在樹之上。有葉子,也有風。葉子爍金,風把兩個人的眼神往一個方向吹。南無法和他們對視。
是什麼季節呢?這樣穿衣服,不是春就是秋了。
南認真地端詳著那個女孩子。日後她成了華東的妻,並在日後的日後,走開了。
是幾年前開始的呢?從那些信上的文字,南不能確知這一點。在信中,那個女孩把自己叫做X,“因為X的發音像一雙睜大的眼睛,慢慢眯起來,眯成‘絲’,很媚也很曖昧”。在每一封信的開頭,她都喚著華東的名,喚他親愛的。她告訴她親愛的華東,她愛他,或者,她嫌惡他,再或者,她怎樣又過掉了一天,沒有華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