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尋找光明的黑色眼眸(2 / 2)

熱愛自然的孩子心中都有一份最真實的情感。看過了這麼多春夏秋冬的變換、昆蟲鳥獸的輪回,顧城開始動筆記錄這些改變。隨著筆尖在紙上一行行地移動,那些童真又別致的句子誕生了。他總是能在別人不曾涉足的領域中尋得新奇的角度。在別的孩子還在嬉笑玩耍的時候,顧城已經開始自己的思考了。

那一年,顧城8歲。秋日的陽光裏仿佛透著一股濃濃的麥香,和風吹動著水藍色的窗簾來回擺動。窗戶的框架中勾勒出小顧城認真的模樣。原來,他正坐在書桌前寫東西。他稚嫩的右手裏握著一支鋼筆,左手用力地按著紙張的一角,生怕被西風吹入別人家的庭院,他上齒似乎特別較勁地咬著下唇,歪著小腦袋,好像思索了一會兒,便開始低頭寫著什麼。

不一會兒,他聽到院子裏有開門的聲音,猜測著一定是爸爸下班回來了,小顧城興高采烈地推開裏屋的房門向爸爸跑去。“爸爸,爸爸,我又寫了一首詩。你看!”他揮著手裏的那張紙,嘴上掛著孩童那一種特有的明媚的笑容,期待著父親能給自己寫的東西一點兒權威的評判,從顧城的稚嫩眼神中可以看到那對文學的無限期待和向往。而父親無疑是自己通往文學路上的第一位讀者和評論者。

父親顧工是一位文學愛好者,非常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衣缽,在文學的道路上有所建樹和發展。但是現在,自己的小兒子還隻是一個8歲的孩童,他也沒有期望太多。隻是每天回家之後,見到他或是讀書或是觀察昆蟲,心中也甚是欣慰,就連每日在外麵工作的風塵仆仆和辛苦萬分也莫名地減少了很多。孩子是父親的希望,也是夢想的延續。

望著向自己奔來的兒子,顧工心中滿是歡喜,雖然對於所謂作品並未懷有太大的期待,但他還是拿過兒子遞上的紙張,想看看兒子到底寫了什麼。紙上字數不多,隻有兩行,但他卻足足盯了好久,才開口說話:“兒子,這是你寫的嗎?”顧工不能相信這眼前的雖然隻有兩行的文字出自兒子顧城之手。

顧城聽到父親這樣的一句發問,心中有些難以理解,想著父親難道是誤認為自己抄襲了?便回答說:“是我剛剛寫的,姐姐可以做證。”顧城小臉上寫著真誠,肯定地說。

這時候,父親顧工彎下腰,用慈愛的大手撫摸著顧城的頭,誇道:“你寫得很好,可以說是非常好。”顧城聽聞父親這樣說,心裏仿佛一刹那間就開出了一朵花般,歡聲笑語似乎清晰可聞,鳥語花香也如真實所見。他沒想到自己的一首詩會得到父親這麼高的肯定。在這方麵,顧城和其他的孩子都是一樣的,每一個孩子在小的時候都會格外重視父母對於自己的評價。在他們眼裏,父親和母親就是全世界,就是代表了所有人的看法。

可是不一會兒,他卻聽到父親好像自言自語地說道:“為什麼讀來偏偏有一種孩子不該有的悲傷呢?”

而這首詩就是作於1964年的《楊樹》:

我失去了一隻臂膀,

就睜開了一隻眼睛。

這首詩中有一種和顧城年齡十分不符的悲傷。它的意象是一棵樹。本來是一個歡快向上的主題,可是顧城卻把它描繪成了一棵失去臂膀的樹木,讓人覺得那種殘缺破敗似乎就呈現在眼前。而睜開了眼睛似乎還是一道難以愈合的傷口,隻是這傷口卻讓楊樹“睜開了一隻眼睛”。

也許顧城所要表達的是,隻有在受過傷痛之後才會把這世事看得更清楚。隻是這樣意味深長又略帶悲傷的詩歌,竟然會出自一個8歲兒童的筆下,別說顧工不敢相信了,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的。眼前的孩子心裏在想些什麼,到底蘊藏著什麼樣的思想和靈魂,那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思維讓顧工驚歎之餘又不禁擔心。

顧城用那濃黑的眼睛注視著這個世界,用稚嫩的小手寫下那黑色眼睛之中襯射出的光明。這黑色瞳仁總是能發現生活之中不一樣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