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一切在蟲鳴中消失(2 / 3)

顧城就曾經描述過,“她是真實的我,長大、生活,使周圍灰暗的世界變得潔淨。人永遠在看、在想,總有憂愁。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充滿了活下去的渴望,我好像在虛偽肮髒的海中漂了好久,終於看見了月亮——幹淨的海岸,我要到那去,要見到你。我的手被沉甸甸的海藻纏繞著,暗暗地計劃著,我知道微微退一下,海就會消失……”可到了現在,他們卻再也回不到曾經遺失的美好。這本《英兒》完成之後,顧城和謝燁將書稿交付給了北京的華藝出版社,希望由他們完成出版相關事宜。

盡管現在謝燁非常想離開顧城,但卻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因為謝燁知道沒有了自己的顧城是無法獨自生存的。顧城孤寂的心、內向的性格讓他無法再次麵對這個飛速發展而又多變的社會。多年的相依使獨立的兩個人的靈魂長在了一起,成了一個生命。他們彼此缺少了對方,生命都無法完整。

他們是一個充滿愛的整體,卻充分地展示了愛的兩麵。顧城的愛是自私的愛。他考慮照顧謝燁的感受,但一旦這愛情與自己發生衝突的時候,便又會抑製不住地“趨利避害”。也許童話詩人的心永遠跳動在孩童時期過家家的時光當中。

對於英兒的離去,顧城在自己所寫的古體詩中有過這樣朦朧的表達。“於山於海,於水於濱,雙木非林,田下有心,飲之以雨,炊之以薪,家中有女,馬上無鄰。”

英兒的背叛,或者用一個中性的詞——離開,不僅僅是對顧城的打擊,更是對謝燁的傷害。因為,謝燁終於看到了顧城的另一麵,那就是他太過於任性與幼稚。顧城是一個好的詩人,卻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算是一個好父親。

而自從英兒的離開使顧城受到打擊之後,他性格深處所包藏的那種自私和沒有安全感的混合情緒開始逐漸浮出水麵。他不僅怨念英兒沒有良心地離開他,還認為謝燁應該時時刻刻地在他的掌控之內。這樣的一種病態的心理從這個時候起就埋下了深根。此時此刻的顧城,我們不知道應不應該把對謝燁的這種控製欲也理解成愛。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權利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裏不肯走出來。你的一顰一笑、一悲一喜都會牽動著那些深愛你的人。

所以,悲傷的時候想想那些需要你愛的人,他們在期盼著你給生活一個微笑。而顧城卻一味地躲在自己的角落裏,不說話、不作聲,隻用沉默把深愛他的謝燁拒絕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這樣的日子讓謝燁非常難過。她也開始越發地想念自己的兒子。她將所有深情都轉嫁到兒子身上,把自己曾經寫過的關於兒子小木耳的文章整理成文集,一遍遍地念誦著,重溫兒子可愛的笑臉,重溫那段已經冷寂的愛情。而謝燁的文筆在母愛的滋潤下顯得特別地柔軟和充滿光輝。“1990年5月7日木耳可愛而且可憐,他不是調皮的孩子,不像我小時候,沒心眼。他心裏有準兒,小心。對人好,能帶大孩子玩,不巴結人,也不害怕人。不纏人。進入21個月,快兩歲了。個子矮,眼睛大,還不會說話。但老是想要說,要是做錯了事挨了罵,他就睜著大眼睛,跟你很認真地說。他不哭,惹得你總想哭,之後他覺得他也該哭了——他就是這麼巴結我的……他在家裏的木地板上吧嗒吧嗒來回地跑,他的爸爸總嫌他。他和三歲的孩子一起玩,人家推他,他就是不動,也不怕。最厲害的一次是竟然揪住人家的領子,他那麼小。”

謝燁還用心記敘了很多這樣充滿童真的值得回憶的片段,每一個場景裏,作為母親的她都是在身後默默注視,然後再用生動的語言記錄下來。我們似乎都能夠看見她關愛的眼神和移動筆尖時嘴角掛著的會心的笑容。那是一位母親對於自己孩子深深的愛意。

1990年8月,謝燁在寫給父親的家書上麵寫道:

“這裏老下雨,但還是有花,黃水仙和白色的茉莉花,很香。我正在寫信,木耳就跑過來了。他現在很忙,要照顧他自己的汽車,小動物各行其是,還要及時地跑來跑去為自己的肚子找水,找吃的東西。這件工作可以消磨他的很多時間,也就是說他吃得很多,幾乎一直在吃,好在他的玩具不吃東西。他學英語準,中文一般走樣。什麼都知道都明白,聽得懂。那天去做陶罐,他自己跑去看船。遠遠地,向海上望去,迷神極了。我說,上車回家了。平時他最愛汽車,可是這次他卻說了NO(不)。他很期望地說:‘媽媽船,媽媽boat(船)。’然後他就走了,沿著一條小路。那條小路通過一片草地。我趕緊叫住他,他理也不理。我隻好大聲地說:‘船’。他忽然停下,走回來了。之後,我沒有說話,他有點知道我並不想和他去看船,於是他哭了,非常傷心。我說好吧,也沒說別的。他就趕緊自己跑到汽車上去了。後來,我還是帶他去了海邊,遠遠地看了船——一隻美麗的大船。有好多桅杆的帆船,非常遠,慢慢地轉著船身。這樣,小孩他好像已經忘了,漫不經心地追著海鷗,那船當然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