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回不去的都是故鄉,到不了的都是遠方。
生命的路,起起伏伏,每個人都在起伏之間坎坷地走向遠方,縱使永生難以到達,卻依然要為了尋那一盞燈,始終在路上。
也許,此時故鄉成了前方路上的一束光,回來隻是為了讓靈魂能走得更遠。
在回來之前,謝燁曾給詩人芒克打過電話,希望由他轉告顧城的父親顧工,他們夫婦將在3月份回國,最好能在機場見到父親,這才有了顧城與父親相擁機場的情境。
說起芒克,顧城夫婦與他有很深的淵源。詩人芒克在1992年攜妻子去德國的時候,曾經在柏林和顧城夫婦相見,並在他們德國的住所裏停留了一段時日。兩對詩人夫婦在一起,肯定是少不了關於詩歌或者文史哲學方麵問題的探討。靈魂碰撞、翻飛出藝術的花火,照亮彼此的靈魂。那段相知相交的歲月是美好的。而隨著彼此深入了解,他們不光是看到了彼此的光芒,也看到了生命中的傷口。
有一天,他們幾個人剛剛熱烈地討論完,謝燁準備去切水果的時候,恰好芒克也在廚房裏洗東西。無意間的談話,謝燁對芒克說道:“生活好沒意思。”
芒克聽後,笑了一下,心想也許是謝燁的壓力太大,隻是抱怨一下,所以他並沒有在意。但是,在芒克已經回到北京之後、謝燁和顧城即將回國之前,謝燁除了交代他囑托顧工接機外,在快要掛斷電話的時候,竟然又說了一次:“想死,生活好沒意思。”芒克心裏開始犯嘀咕。他難以理解一個浪漫、充滿詩意的女子為什麼會對生命發出如此沉重而絕望的歎息?
到了3月15日這一天,顧工親自去機場接回了顧城和謝燁。不久之後,他們與芒克再次碰麵,顧城和謝燁看上去非常和諧,他們談笑風生,完全沒有之前的疲倦和無聊態度。芒克以為這對夫婦又恢複了往日的光彩,卻不知道疲倦已經成為他們生命中的隱傷。
在謝燁回到北京、忙著拜訪舊日老友的時候,顧城卻並不願意出門,他覺得各處奔跑敘舊格外的無聊和乏味,他寧願獨自待在家中和靈感對話,與文字談心。
在家的日子,顧城整理了將由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海藍》詩集,而這本詩集的序言早就由父親顧工寫好了。與此同時,顧城在德國時期創作的那本《激流島話畫本》也在這個時候,交給了《人民文學》雜誌社。
拜訪過顧城的父親後,謝燁更加思念自己的老父親,她遠走多年,想必父親一定蒼老了許多。兒時與父親為伴的記憶悄悄地爬上了心頭,頑皮地撕扯著她的心。
她希望通過朋友能聯係到她的父親,並約在北京的朋友家見麵。
顧城有一個敏感的靈魂,所以他能夠很敏銳地洞察到謝燁心中的痛苦,他說:“謝燁見不到父親,心髒疼得睡不著覺。”
謝燁的父親聽到女兒的消息之後,連夜從河北承德市趕到了北京。終於在闊別多年後,和自己的女兒團聚了。父女兩個人見麵之後抱頭痛哭,埋藏了多年的思念之情在片刻間傾湧。沒有太多語言,卻在淚雨滂沱中完成了一場訴說。
顧城除了在家裏整理文稿之外,還約了朋友要去買一些毛筆。他在國外的時候,就經常在宣紙上練習毛筆字,現在終於回到北京了,便想著去買些上乘的筆和紙,過一過書法的癮。
經朋友介紹,顧城一行人來到了地安門後門橋下附近的一家書店——東方書店。他們在那裏買完了紙筆之後還興致勃勃地去刻了幾十枚印章,其中不僅包括顧城自己的,還有為謝燁和自己兒子小木耳刻的。當然還有一些短句的,像“生如蟻而死如神”之類的文字。他獨自做著這些事,過得非常滿足。他能將孤獨演繹得有滋有味。
顧城的心始終有一個角落是孤獨的,不肯將那角落展示給世人,他用那份孤獨醞釀出華彩的詩句,孕育出精妙的詞章,但卻不能釋懷,讓自己顯得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而孤獨深處,有一個陰暗的角落,也許顧城也在控製自己,不讓自己走向那個陰暗的角落裏,不讓自己陷入死角而無法逃脫。
因此,當顧城的心情明朗之時,偶爾也會和朋友相聚,吃著老北京特有風味的毛豆、豆皮和水爆肚。
品嚐著這些美味的時候,時常會讓顧城產生恍如隔世之感,小時候的味道和記憶一起湧上心頭。從來都不喝酒的顧城也破例和朋友舉杯相碰,為了夢想、為了生活,更為了那一去不複返的青春時光。
無奈快樂總是短暫的。當快樂的時光劃過,即將麵對離別的悵惘。眼看著一周七天的時光即將到了尾聲,而顧城和謝燁即將再次離開北京了。在離開之前,顧城還特意拜訪了一位老學者——張中行。兩個人促膝長談,覺得非常愉快。在靜謐的時光裏,顧城感受到了一種靈魂之光的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