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二十一日夜裏,傳來了甲軍緊急掉轉方向,前往濱鬆城的消息。信長派來的約三千援軍,由瀧川一益、平手泛秀、佐久間信盛等武將帶領,剛剛到達城下。
“沒料到會這麼少。”家康軍中有人失望地說道,但家康既未露出歡喜的神色,也沒有抱怨之語。一有情報送到,他便會召開軍事會議,而城中將領大多和織田軍的將領一樣持謹慎態度,建議暫且先退守岡崎。隻有家康說道:“被敵軍占領城池,一箭未放便撤退,這成何體統?”他堅持主戰論,從未動搖過。
自濱鬆城往北約十裏,有一處長二裏,寬三裏多的高原,名叫三方原。三方原裏有一個將其一分為二的縱向斷層。這是一道深約十八尺的懸崖,流著清洌的泉水,人稱犀崖。
二十二日淩晨,離開濱鬆城的家康軍,在犀崖北側布陣,等待著武田軍的出現。
“主公是怎麼了?這次的作戰也太難理解了。”監軍鳥居忠廣在陣地上遇到了石川數正,便抓住他,長籲短歎起來。
“你這是在擔心什麼?馬上就要開戰了。”
“非也,大人平日裏總是責備我等過於衝動,自己從未有類似莽撞之舉,但這次主張進攻的態度卻比任何人都要強烈。我感覺大人心中,似乎已經做好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思想準備。”
“嗯……不過,事到如今,要麼光榮犧牲,要麼苟活於世,隻有兩條道。主公愛惜自己的名譽,他的決定令人佩服。我們有一個好主公啊。你不認為如此嗎?”
“正因為大家一直心懷感激,所以才能克服艱難困苦,最終得以保家衛國,但如今卻要毀於一旦,真是太可惜了。”
“你身為監軍,卻不認為我們有勝算,這如何是好?就算武田軍有兩萬七千大軍,我方勢單力孤,隻有不足一萬人,但我們三河武士的骨氣,會輸給甲州人嗎?我們一人能對抗敵軍三人,便足夠應付了。”
“我並非說大家鬥誌不足,在我看來,全軍上下如果以主公的本陣為中心,鶴翼的右側毫無鬥誌。那裏是個弱點,這讓我很擔心。”
“是啊,如你所見,佐久間和瀧川等將領,雖然前來支援,但感覺信長在背後肯定囑咐他們切勿損失兵力,不可主動求戰。”
“他們應該靠不住吧。主公自己從未提過此事,可見他已經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思想準備,我們和主公同心協力便可以了。”
雲層從昨夜起便堆積在天邊,在朝陽的照射下變成了紅色。早上,天地萬物重現,讓人感覺到個人的生命仿佛比露水還要脆弱,有此感受的人,並非僅有忠廣和數正。除了右翼的織田軍,德川家的全體將士,顯然都已經領會了主將家康的決心,並將它貫徹到自己的思想之中。
昨夜的軍事會議上,還能聽見異議,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人再考慮退卻。眾將士隨時準備應戰,個個緊咬雙唇,從頭盔的帽簷下,目光如炬地直視著前方。
鶴翼:橫陣型。
太陽升起,又被雲層遮住。高原上枯草連綿,遼闊的天空中,一隻鳥兒靜靜地飛過。就在此時,一個像飛鳥一樣的身影,從枯草中爬了回來。這是偵察兵。
當然,武田軍也在實行這樣的偵察行動。今天早上,信玄大軍離開野部,沿著天龍川經過大菩薩,一路向前,過晌午時,已經來到了犀崖的正麵。
“停下!”信玄下令全軍停止前進。小山田信茂及其他將領帶著前方不遠處的敵軍信息,來到信玄左右。激烈討論片刻之後,信玄留下一部分軍隊作為守軍,主力大部隊按照原定計劃繼續橫穿三方原。臨近祝部的村莊。行軍的先鋒可能已經進入村莊內部,因為在這蜿蜒而行的兩萬多騎的中軍位置,即使坐在馬背上伸頭遠望,也看不見軍隊的最前端。
“幹得不錯。”信玄坐在馬上,從左邊轉頭看著前後的旗本武士說道。“哦,那是何人?”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遠處騰起了一陣黃色的灰塵。留下來防守的一支部隊,敵人可能認為他們人數不多,突然發動了猛攻。“啊,被包圍了啊。”
“他們兵力太少,被圍住的話,片刻也支持不了啊。”“得派兩三千兵力去支援啊。”戰馬經過長途奔跑,步伐都已經搖搖晃晃,站立不穩,但眾將領都擔憂遠方灰塵下的戰況,緊緊握著手中的韁繩,從他們的眼神中能看出,他們頗為緊張。
信玄沉默不語,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眼看著遠處的灰塵之下,已有幾名己方士兵接連被殺。某人的兒子,某人的父親,某人的兄弟們就在那支部隊中,所以不隻是信玄身邊的旗本武士和眾將領,長長的行軍隊列中的所有人,就連最底層的步兵也朝那邊看去。所有人一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裏,一邊向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