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三方原(2)(1 / 2)

這時,偵察兵頭領小山田信茂沿著隊伍奔向了信玄身邊。信茂的聲音有種平時沒有的張力,因為坐在馬上說話,所以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周圍。

“主公,主公!拿下一萬敵軍的機會,就在此時了!我剛才去察看他們襲擊我軍守軍的陣容,他們各隊排成一排,展開鶴翼之陣,乍一看兵力不少,但第二陣和第三陣的兵力薄弱,即使是家康的中軍,也不過安排了極少兵力駐守。不僅如此,敵軍旗幟混亂,特別是援軍織田部隊,明顯毫無戰意。如您能借此機會一舉出擊,必然勝券在握。”

信玄轉頭對身後說道:“偵察兵,快去看看情況回來稟報!”信茂聽到信玄這樣說,便將戰馬略微退後一點,在一旁等候指示。

偵察兵室賀信俊和上原能登寺,兩人騎馬疾馳而去。信玄雖然知道敵軍隻有己方兵力的幾分之一,但還是非常謹慎,不輕舉妄動,這種沉著,信茂頗為佩服,但還是焦躁地說道:“戰局變化疾如閃電,機不可失啊。”語氣中有種悍馬用前腳抓著土地的迫切感。

室賀和上原二人策馬歸來。“啟稟大人,小山田信茂的偵察和我們所見相同,天賜良機啊。”“嗯,是嗎?”信玄用粗重的嗓音說道。他頭盔上的白色帶子不斷地前後搖晃著,他繼續用粗重的聲音接連向左右將領下達了命令。海螺響起。兩萬數千名從先鋒到後方的隊伍,都聽到了海螺的聲音,行軍隊伍立即轟然散開,看上去像是散開了,但轉瞬之間又組成魚鱗陣,有節奏地敲打著戰鼓,逼近德川的陣地。

戰爭結束後有傳言說,當時家康看到信玄陣上迅速地變換,以及甲州大軍在信玄一聲號令之下,所進行的精彩動作,不由得讚賞不已。

“我雖是兵家出身,但到了信玄這樣的年紀,如果能像他那樣自由自在地統領大軍就好了。看到他的大將風度,就算是誰和我說可以下毒害死他,我也不忍心下手啊。”家康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信玄的調兵遣將出神入化,連敵軍的首領都佩服不已。他的戰爭便是他的藝術。其麾下的勇將猛卒,都將果敢求死的心願凝聚於各自的武器、戰馬和旗幟上,如同數萬雄鷹,在信玄一聲令下,便朝著獵物展翅高飛而去。

信玄軍一鼓作氣衝到了敵軍陣前。龐大的隊伍如同車輪一樣旋轉著,毫不費力地改變了德川軍的鶴翼,在德川軍麵前築起了一道人體大堤。

敵軍揚起的塵埃,己方揚起的塵埃,雙方爭鬥所揚起的塵埃,讓天地瞬間變得黑暗起來。在夕陽的映照下,隻有槍尖閃閃發亮。

甲州軍將長槍隊放在最前方,德川軍也是如此。一方吼叫起來,另外一方也回吼一聲。煙塵散去後,雙方終於能看清對方的相貌,但因為還相距甚遠,而且沒有人能輕易從長槍陣中走出。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士兵,此時此刻,也會牙齒發抖,眼角倒豎,用俗話來說就是嚇得寒毛直立。不過,這種恐懼和平時的恐懼截然不同。不是意識上感到害怕,而是全身自動變成了戰鬥狀態。這種變化瞬間就能完成,皮膚鼓起雞皮疙瘩,變成雞冠一般的紫色。

眾人從頭發到指尖,甚至一根根睫毛,都會激發這種狀態,準備向敵人發動攻擊。

如果將一名士兵的狀態視為戰鬥中的一個國家,那麼扛鋤頭和織布的農民,都具備自己的職責,或是一根頭發,也許是一根手指。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盡管如此,也有不顧國家興亡,不願進入戰鬥狀態的惰民,他們隻能算是人身體上不值一文的汙垢。

放下這些閑話不說,和敵人對視的瞬間,可以說是極為恐怖的。雖然是白天,但天地一片灰暗,如同陰曹地府般,眾人已經分不出是耳中所聞,還是眼中所見,個個進退維穀,隻能挺著槍尖,擠成一團,沒有人敢往前邁出這一步。敢於挺身而出的人,會被人稱為“一番槍”。而之後的戰鬥,也就乏善可陳了,但那一瞬間,即便是曆經千軍萬馬的猛士也很難挺身而出。一番槍的價值和重大意義便在於此。武士最大的機會,現在正擺在兩軍戰士麵前,然而卻沒人敢輕易踏出這一步。

這時,有人喊道:“我乃德川家一番槍,加藤九郎次!”說完,他向炮彈一般從對麵的隊列中衝了出來。

他穿的鎧甲非常粗陋,名字也無人聽過。加藤九郎次,應該隻是德川家的一個無名小輩吧。然而,在九郎次的一番槍的帶領之下,幾千人轟隆轟隆地向前走了幾步。在他身後的隊伍中,又有人喊道:“九郎次之弟,加藤源四郎!二番槍!”聲音震徹了四周。

看來先出陣的人應該是哥哥。這位叫作九郎次的哥哥,還未走到武田軍的近前,便被敵方衝過來的隊伍所吞沒,消失在亂戟之中。

“二番槍在此,我是加藤九郎次的弟弟!看吧,甲州的臭蜻蜓!”源四郎說著,揮起長槍擊打著周圍的敵軍們。甲州軍的一名士兵見狀,相當惱怒,舉槍刺了過來。源四郎仰麵朝天向後倒去。敵兵的槍尖沒有戳進盔甲裏麵,他抓住槍,試圖站起身來。然而,就在此時,德川軍全體衝了上來,甲州軍也調整好步伐,一同迎上前去。鮮血、長槍和鎧甲,繪出了怒濤與怒濤激烈碰撞的場景。“啊!兄長!”源四郎在友軍的士兵和馬蹄的踐踏之下,高聲叫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