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對手卻不把他放在眼裏,在馬上喝道:“黃毛小子!”便把石川兵助當作擋路的小兵,繞了過去,準備騎往別處。
“你不知道築前大人的旗奉行石川兵助嗎?”兵助對著敵人的背影大吼一聲。敵人卻連頭都不回。兵助又吼道:“懦夫!回來!”手握長矛刺向敵手的馬屁股。這裏靠近懸崖,連往下掉的紅土都能看見。兵助在煙塵中朦朦朧朧地看到敵人的甲和馬匹抬起前腿的樣子,便如同腦子裏設想好的一般,趁著敵將的刀刃還沒有舉起來就跳到了敵將身上。
他鋒利的刀刃雖然砍到了敵人的頭盔,敵人的臉還被劃出一道血痕,可敵人也同時拔出刀來,朝兵助的兩腿橫砍過去。
兵助立刻後退幾步。敵將絲毫不為傷口所擾,又起來從上方向兵助砍去。
兵助大喊一聲,緊緊抱住敵人的腰,兩人糾纏在一起,滾到了紅土上。
接著又從懸崖滾落下去。戰友片桐助作看到石川身處險境,急忙趕來,可是沒來得及救他,隻能對著斷崖大喊一聲:“兵助!”懸崖下麵自己人急忙趕到,砍下了敵將的頭顱,接著把兵助抱起來,發現兵助已經咽氣了。助作看見了落在腳旁的敵將的軍旗,站在高處叫道:“敵將拜鄉五左衛門家嘉,已被石川兵助拿下。羽柴大人小姓組的石川兵助立功了!”這既是安撫兵助的戰死,也是祝賀他的功績。
拜鄉是柴田軍中首屈一指的猛將。助作說的話讓敵軍大為震駭。小姓組的小獅子們也還不知道兵助戰死的消息。“居然讓他搶先了!”他們士氣更加高漲。
這其中的福島市鬆則想著:“讓兵助搶先了真是不甘心。我得殺一個和拜鄉五左衛門差不多的敵手。”於是離開混戰中的眾人,跟敵將淺井吉兵衛過招,取了對方首級。
向來和福島市鬆競爭激烈的加藤虎之助也急忙在附近搜尋著獵物。這時有人前來自報姓名:“我是拜鄉大人的手下,鐵炮頭戶波準人!”福島市鬆認出他是那個讓羽柴軍相當頭疼的強手,隻見他拿著十字矛向自己攻來。激鬥之間,雜草亂飛,塵土飛揚。福島市鬆也總算取下準人的首級,他大聲朝各處宣布道:“加藤虎之助立了首功!”有人在他身後大笑起來。
“甚內,你笑什麼?”虎之助回頭,看見脅阪甚內站在那兒,便雙目圓瞪,詰問道。一副要是敢取笑我就算是朋友也不會放過你的氣勢洶洶的模樣。甚內又笑了。“別生氣,虎之助。”他又走近了些,“殺了強敵戶波準人當然是大功一件。可你能辦到的可不止這樣,可別得意忘形了,小心你的頭反過來被敵人砍了。”“閉嘴!你這番胡言亂語不過是嫉妒別人立功,我虎之助哪裏得意忘形了?”“你剛才不是公然在眾人麵前說什麼虎之助立了首功嗎。”“立了首功就是立了首功,我如實宣告,有何不妥?”“咳咳,也沒什麼不妥。”甚內年長不少,平時對虎之助之輩也是高高在上的樣子。今天也照例是那樣的語氣。
“你不知道吧,剛剛在前麵的懸崖那兒,片桐助作已經宣告說是石川兵助殺了拜鄉五左衛門立了首功的。”
“啊!是嗎?”“福島市鬆也喊過他殺了淺井吉兵衛了。你這次不僅不是首功,連第二功都算不上了。連同伴的聲音都聽不到,你拎著這首級回去途中可難保安全啊,我這才提醒你注意的。”
“……”老實的虎之助紅著臉,說不出話來。“明白了吧,虎之助?”脅阪甚內的矛尖也已經被血染紅,腰間掛著一顆敵人的首級。“明白了。”
“你得趕緊習慣在戰場打仗啊。”說完,甚內又追向敵軍的馬群了。不單單是虎之助,可以說激戰中的所有人都進入了忘我的境界。這裏是山穀斷崖和山峰上的斜坡,地形複雜。另外,雖然小姓組的小獅子們不算是第一次上陣殺敵,可現在手握長矛,置身於真正的生死場,在千鈞一發之際,和聞名的強敵一決生死,如此鮮明的經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的確是第一次。因此,意氣衝天的眾人都像虎之助一樣通告自己立了首功,之後在秀吉麵前也為此爭吵不休。《甲子夜話》中記載了加藤虎之助晚年跟孩子說的年輕時的故事,其中寫道:
“……爬上山坡,敵人就在對麵,雙方交戰起來。當時心裏隻覺得對麵如同黑夜一般,什麼也分辨不清,便閉上眼睛,口念阿彌陀佛,一個勁兒地向前衝,把長矛插了過去,感覺到手裏一沉,睜眼一看,竟刺中了敵人。那之後漸漸能分辨敵友了。之後問起來,才知道是柴田軍中那可惡的強敵戶波準人,都說我這是立了首功。”
這番話是虎之助自己說的。關於首功有之前說的問題,跟他一樣老實的勇士們等到真正上了決戰戰場,他們的心理就更是如此了。輕言生死絕對不是真正的勇者。
戰鬥絕對不會總是保持著一個態勢。初期是柴田軍撤退,在高處占據地理優勢,猛烈攻擊沿著山穀攀爬上來的秀吉軍。小獅子們憑借勇猛的表現,一下子爬上了堀切的陡坡,衝到敵人軍中殺了好幾位敵軍將領。
“不對,情況不妙!”敵軍緊張起來,到處都能聽到喊撤退的聲音,敵軍速度極快地沿著山峰上的路往西退了兩千多米,馬匹亂奔,旌旗也沒了氣勢,到處是狼狽地踩著草地在混亂中逃跑的背行李的士兵和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