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途上一別(1)(1 / 2)

勝家率先逃走之後,作為勝家羽翼的軍隊潰不成軍,也一哄而散。到了柳之瀨附近,到今天早上為止掛著的金禦幣的馬標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秀吉的簇生葫蘆馬標。那特別的色彩在今天的烈日之下格外閃耀。如同超越了人的智慧、人的力量的一種標誌般,映入了眾人的眼簾。而周圍一帶的街道、平原,再到部落,到處可見各諸侯的幡旗,而插在士兵身上的小旗密密麻麻,儼然一副大戰告捷的盛況。羽柴小一郎秀長的兵團是規模最大的,率領了丹羽、蜂須賀、蜂屋、堀尾等部隊。

還有堀久太郎、高山右近、桑山修理、黑田官兵衛父子、木村隼人佑、藤堂與衛門、小川佐平次、加藤光泰等人馬,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贏了。我們贏了。”仿佛自雲霞中散發出的光芒,每個士兵所流露出的喜色都為其添輝。馬的汗水也在陽光下閃耀著。事實上,也正是在這一天裏,可以說是大局已定。

秀吉對勝家的彼此傾盡全力、以天下為賭注的這一戰,在這裏分出了勝負。而顛覆這一形勢的奇跡不可能發生。

群山、湖泊、營寨、平原,在這廣闊的天地裏所展開的偉大構想、長時期的布陣,這一大會戰的結局雖然經過了精密策劃,但這最後的血腥瘋狂的對決,卻極其短暫。一方以壓倒性的突擊席卷了戰場,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令人不夠盡興。

回顧曆史上的這一戰,當然也應當是如此。應當在這裏結束。綜觀日本的曆史,以國土和鮮血來演繹興衰的例子並不在少數,剛才的那一戰也不過是其中一例罷了。這點勝家當然知道,可是,在勝家的心裏,卻不能這樣算了。並且,他也違反了以往的法則——即使戰敗也絕不低頭認輸的法則。即使是秀吉,也沒料想到能夠這樣一口氣獲得勝利。

從大垣出發時的“我已經贏了”的那一聲,以及那時的快馬加鞭,都並不是因獲勝而有的悠然心情。那是發自於與勝家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預測。“唯有拚死奮戰,否則就無法活下去”這一號令,並不是單純的命令,而是秀吉以身作則威震全軍的訓誡。

他抱著在這一戰役中“不贏就得死”的想法,即使是在屍山血河的賤嶽亂軍中,也始終以不輸給二三十歲年輕人的勢頭衝在最前線。可以想象他用嘶啞的聲音吼著“衝啊!衝向敵人”的樣子。

如果贏了,從明天起自己就能成為天下霸主。身負這一約定的他,如果在戰鬥中哪怕隻是一瞬間想到戰爭結束後己身的榮華,就絕不可能獲得這一戰的勝利。

題外話到此結束。秀吉的精力和殺敵之心,並沒有止步於此。他並沒有陶醉在勝利的凱歌之中。

二十一日正午。全軍暫時休整,搬取兵糧。在賤嶽拉開戰爭序幕,是在二十一日淩晨四時。在那之後過了八小時,全軍收到的是補充兵糧後就向北前進的命令。

柳之瀨、椿阪、大黑穀,蜿蜒前進的兵馬如同入了蜀地的魏軍。到了國境的橡木嶺,可以眺望到西邊的敦賀海,北方的越前山似乎就在馬蹄之下。

夕陽西斜,帶著些許春意的天地,籠罩在多彩的暮色裏。秀吉的臉頰也被染成了紅色。從大垣出發以來,他一覺也沒有睡過。也許,他已經忘了人類是需要睡眠的吧,隻是命令軍隊不斷前進。這大概是因為眼下正是晝長夜短的時節的緣故。

秀吉命令先頭部隊繼續行軍,在夜裏一口氣前進到二裏開外的脅本。後方部隊則駐紮在與中軍差不多相同距離的板取。是首尾長達四五裏的夜行軍。

連山中子規的啼叫聲也聽不到了,秀吉一定是迅速地入眠了。“明天會到達府中城下,想必到時候也需要跟前田打個招呼。該如何應對呢?”

當然,在入睡之前,他腦中一定閃過了這個問題。當然,從利家自茂山撤退的態度來看,利家的心思也可隱約窺得一二。但秀吉是絕不會將這視為前途的障礙,而為此杞人憂天的。

且說,這位前田利家,此刻又在做什麼呢。利家在當日的中午,還在太陽高照的時候,就早早地到了其子利長的府中,撤回了軍隊。“別來無恙吧?”夫人出來迎接。

做丈夫的隻是淡淡回應聲:“回來了。”至於其心中所想,則擱在一邊不談。

“有人受傷了。將他們迎入城中好生對待。等下再來照顧我。”利家連台階板都未踏上一步。他草鞋也不脫,鎧甲也不除,隻是佇立在大門前。侍童們也隻是靜立在旁,似乎在莊重地等待著什麼。不久,武者們就從城的前門,護送著戰死者,靜靜地進來了。戰死戰士的屍體被放在盾牌上。在屍體的甲胄上,插著象征武士驕傲的旗子。十幾個盾牌和旗子被送入城內的持佛堂。接下來是受傷的士兵們,他們或被人背著,或互相攙扶著進了城門。從這一景象來看,可以得知在茂山撤退之際,前田軍所付出的代價——十名士兵戰死,三十七八名負傷。這當然比不上柴田和佐久間。但利家夫婦對這十名犧牲者行的禮卻十分鄭重。與以往不同,這次的行禮之中包含著致歉的意味。持佛堂的鍾聲響了。夕陽落下,城內升起了炊煙。利家命令軍隊攝取軍糧以補充體力,但士兵們卻並未就此散開。將士們保持著戰場上的隊形,在各自的崗位上開始了加固城牆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