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2 / 3)

我歎了口氣。

我想馬上去見歐陽瀾。勞改犯說,行。我們馬上就打的去了。路上,勞改犯對我說:

“聽說你爸和你外公跟學校的人很熟,如果我真要在南大開個飯館,還需要你爸到時候給說和說和。”

“沒問題,不過,開飯館這種事辦手續不就行了,還要找人嗎?”我說。

“在學校裏麵開可就不一樣了,是免稅的。”他狡黠地笑道。

我明白了。他是有求於我,才肯這樣。他並沒有把張潮的話當回事。

他還告訴我一件事,歐陽可能患有嚴重的肝病。我一聽,更加想馬上見到她。

在勞改犯的帶領下,我們坐在了探監室裏。不一會兒,進來一位頭發有些蓬亂的婦女。她一看見我就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站在那裏。勞改犯說,就是歐陽瀾。天哪!這哪裏是我的歐陽啊?她的臉色黃黑黃黑的,整個人又瘦又幹。一雙眼睛因為瘦而格外大,但卻沒有了昔日的光彩。我的嘴唇動了一下,然後她就要轉回去。我突然間大喊一聲:“歐陽,是我!”我的淚水就出來了。

她站住了,半天才回轉身來。勞改犯說:

“子傑是專門看你的,他要給你請律師。”

歐陽一聽,馬上就低下了頭,然後她猛地抬起頭來說:

“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剛剛才知道一切。我以為你早就跟那位……”我懊悔地說不下去了。

“你何必來看我呢?”她突然哭了。

“你別哭了,我回去馬上就給你請最好的律師。”我說。

“你快畢業了吧!”她卻答非所問。

“是的,我馬上就畢業了。今天中午已經吃過散夥飯了。你不是說過,要等我畢業的嗎?現在好了,我一畢業就可以見到你了。我們可以馬上結婚。”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隻想給她一些希望。

她看著我在笑,兩行眼淚卻在不停地流。我想伸手給她擦去眼淚,可是前麵的鐵欄杆和玻璃把我擋了回來。

“你這又何必呢?”她又哭了,“我即使出去也活不久了,我得了肝癌,已經沒救了。”

“你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央求她說,“等你出去了,我給你治。”

“沒用的,我也是剛從醫院出來不久。”她說。

“一定可以的,我給你請最好的醫生。”我說。

她的眼睛又模糊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慢慢地說:

“謝謝你!你能記得我,還這樣對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不,歐陽,你聽我說。我一定能將你救出去,還可以把你的病看好。”我恨不能進去。

她笑了笑,然後對我說:

“先不說這些了,你先告訴我你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

“我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你,我非常難過。”我說。

“你沒有再找女朋友嗎?”她說。

“找過,找過兩個,都不行,我始終想起的是你。後來還有一個為我死了。”我說。

“為什麼?”她吃驚地問。

“是我上網認識的一個在外地的女生,說是喜歡我,來找我,我當時正好住進了醫院,沒時間陪她,結果在一個晚上被一群流氓奸汙後害死了。”我本來是不想告訴她這些的,可是我不想騙她。

“你太有魅力了!”她笑著看我,見我苦笑著,便說,“不過,這也是壞事。人還是平常一些的好。”

“是啊,等你出去了,我們就找一個地方過著平常的日子。”我說。

“你回去吧,探視時間就要結束了。”她卻說,頭低得低低的。我看見她的頭發都有些稀疏,白白的頭皮能看見好多。

“我明天再來看你。你想吃什麼東西?需要些什麼藥?”我幾乎是哀求地說。

“真的不需要。藥已經夠多的了。”她仍然低著頭,並搖著頭說。

然後,她被獄警帶走了。她走出門時,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我,滿眼都是淚水。那一眼,我是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我流著淚出來了。

我回到了家裏。父母親見我回來都非常高興。我媽說,電視台台長想讓你去給他當台長助理,問你去不去。我一想起朗莎和南子,就不想去那裏。我爸有些生氣,他說,我們現在已經給你找了不下十個單位了吧,這些單位都是一般的學生想進都進不去的,可你呢,考慮都不考慮就放棄,你自己去找好了。

我心裏想的不是工作的事,而是歐陽。我想來想去,得去找外公。我出了門,打了車去了外公家。外公一看我,也問我工作的事究竟怎麼辦。我說,你們先別急了,我再考慮一下。外公歎著氣。我對外公說,外公,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外公說,你說吧。我說,你還記得那個歐陽嗎?他點了點頭,神情很嚴肅。我先把事情的大概給他說了,當然把歐陽前麵的事隱瞞了。我對外公說,現在不是我們再談不談的事,而是她沒有一個人能夠救她,他哥在獄中托人讓我救一下她,她是無辜的。外公站了起來,猶豫著。我說,外公,人人都有難處,如果在這個時候我不救她,我會內疚一輩子的,至於我救了她,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再說,我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們也不可能了。

外公一聽就說,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說,你說。外公說,你必須答應我,我們把她救出來並治好以後,你不能再和她繼續下去,隻要你答應我你們之間再不來往,我就幫你。

為了救歐陽,我隻好答應了。但我對外公說,你千萬不要告訴我爸和我媽。外公也答應了。外公還給了我一千元,讓我先給歐陽買些東西。

第二天一早,我又開上了外公的車。父親出來問我幹什麼去,我說,找工作啊。他氣得哼了一聲沒有再理我。我給歐陽買了很多營養品和化妝品,還谘詢了一位專家,開了很多藥,然後我就去找歐陽了。

可是,今天不讓探監。我隻好把這些東西轉交給歐陽。我還臨時寫了幾句話,告訴她,我外公願意幫我們,已經給我們找律師,並和法院、檢察院聯係了。

三天後,外公說,可能不用什麼律師了。我驚疑地問他為什麼。他說,法院和檢察院的人說,這個案子實際上已經很清楚了,就是張潮一個人幹的,與歐陽瀾無關,所以決定很快就釋放歐陽瀾。

我立即驅車去看歐陽。今天可以見到她。由於外公的努力,監獄的人對我也格外客氣,專門安排了一間房子,讓我和歐陽見麵。

我坐在那兒時,渾身都在顫抖。我一想馬上要見到我日思夜想的歐陽時,心裏就無比地激動和緊張。她進來了。今天她打扮了一番。頭發剪了,臉上也化了妝,看上去比上一次見麵時精神了百倍。她的眼睛裏已經有了光彩。她坐在我對麵一直看著我,我慢慢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在顫抖,在我的手快要觸著她時,她突然將手縮了回去。我失望地看著她的眼神。她低著頭在痛苦地抉擇著,她說:

“我有病,你不要這樣。”

我一聽,猛地往前一伸,將她的手抓得緊緊地,說:“我不管,要死也一起死。”

她的淚水又下來了,她仍然沒有抬頭,她說:

“我其實一直在騙你,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包括你和那位老板之間的事。我不介意。”我說。

“可是我不幹淨,我不能……”她從我的手裏掙出去了。

“那有什麼?我真的不在乎。”我說,並想再次將她的手抓住。

“可我,真的有病,醫生說我不能接觸別人。”她哭得非常傷心。

“我不管,你把手給我,給我。”我也傷心得哭了。

她把手慢慢地伸了出來,然後她用那種淒楚的眼神看著我。我的心都快碎了。我說:“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

她看著我,沉默著。我說:

“我外公說,你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們也不用再找律師了。我外公和省上領導都非常熟,他說,法院和檢察院那兒他都找了院長,人家說,你本來就沒事,現在隻要把有些手續弄清楚,就可以出去了。”

她一聽,也非常高興,問我:“真的?”

我說:“當然是真的。”

“怪不得這幾天這兒的人對我很好,可是,我哥他……”她又傷心起來了。

“你哥是沒辦法的。”我也有些傷感。

“他其實是一個孝子,對我們全家人都非常好。”她說。

我們又談了一陣子,我見她高興起來後,才告辭。

一周後,我徹底地畢業了。全班同學除了有幾個沒找上工作的,大部分人都走了。劉好也回家了。在回家的前一天,我請她吃了頓飯。那天,她喝酒了,喝得大醉。她倒在我的懷裏,我將她扶回了宿舍。她在宿舍裏吐得一塌糊塗,我看著等她睡著後才離開。

我知道她是怎麼醉的。從頭至尾,她都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之類的話。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她大概也知道我的想法,於是硬是將自己灌醉,也不肯說出。我們彼此都不想傷害這份純潔的感情。第二天,我將她送上了火車。在火車啟動的一刹那,她還是哭了。我看見她的淚水飛出了窗外,撒在列車軌上。

就在那天,我外公給我打電話,說明天就可以去接歐陽了。他再次給我說,你可要一定記得我的條件。我高興地說,我知道了。

第二天,我開著車來到了監獄門前。我不想進去,我要給她一個驚喜。我便一直在那裏等著她。我還帶來了一束鮮花。在那束鮮花中,我特意抄寫了葉芝的另一首詩《當你老了》。我在那兒等她的時候,我坐在車裏輕輕地讀起來: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者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