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鋪就的路麵,被多少人的鞋子踩過,表麵被磨得光潔如鏡,兩邊斑駁的灰白牆壁,就像飽經滄桑的老人,平靜而祥和地看著走過青石板的人們。
有幾條胡同和這條巷子縱橫交錯,胡誌雄不禁佩服許由庚,選擇在這地方見麵,一旦發現情況不妙,可以從別的胡同從容離開。箱子裏來往的人並不多,倒是有兩個孩子,正蹲在牆角玩石子,一邊玩,一邊念著令人遐想翩翩的童謠。有幾個人在小時候沒有玩過那樣的遊戲呢?
巷子裏彌漫著一股煤球燃燒而發出的煙味,這種時候,很多人家都開始做晚飯了。巷子並不寬,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走不了多遠,從左前麵的胡同裏走出一個人來。
胡誌雄定睛一看,來的人不是許由庚,卻是在縣政府門口被人抓走的記者孫浩。他上前問道:“怎麼會是你?許老板呢?”
孫浩問道:“什麼許老板?”
胡誌雄問道:“今天上午你是被什麼人弄走的?”
孫浩說道:“當時我往人群的邊上走,想拍幾張縣長從裏麵走出來和大家說話的照片,誰知道旁邊過來幾個人,為首一個人說是你的朋友,這裏有危險,叫我跟他們走,我就跟他們走了!”
汪積德問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孫浩說道:“我怎麼知道?他們叫我離開高雲縣,還把我照相機裏的照片全刪了。不過,我聽得出有兩個人說話,用的是省城的方言。我是在省城讀的大學,聽得懂他們說的話。”
汪積德問道:“他們說了什麼?”
孫浩說道:“其中一個要扣住,另一個說我是報社的記者,扣住我會影響他們的行動,建議放了我之後,要我離開高雲縣。就這樣,他們把我關在城南的一間小屋裏,知道這個時候才有兩個人帶我到這裏,我走過來就看到你們了。”
汪積德問道:“你還聽到他們說什麼話沒有?”
孫浩說道:“他們有好幾個人,有時候出去,有時候進來,說話都很小聲,我聽不清。我看得出來,他們好像訓練有素,不像普通人!他們……”
胡誌雄說道:“孫記者,你沒事就好,謝謝你今天幫我,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休息,明天你就回省城。你留在高雲縣,確實有危險!”
三個人走出胡同,離開老街。胡誌雄開車把孫浩送到一個小區門口,看著他進去,才轉身。
坐在車上,汪積德說道:“看樣子,那個姓許的來頭不小,他要是省裏派下來的,那高雲縣可就……”
胡誌雄淡淡地說道:“高雲縣被你們弄成天怒人怨,案子遲早是要發的!”
汪積德說道:“隻要他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抓人!”
胡誌雄說道:“那個躲在幕後的大老板,恐怕睡不好覺了。醉雞,你我兄弟一場,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勸你還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當年我被抓後,你也坐了兩年牢。現在有人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你可不要錯過!什麼家財萬貫,什麼手握實權,一輩子花盡心思,到頭來都是空的,我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
汪積德呆了一會,望著胡誌雄說道:“雄哥,我現在才明白,你出來後為什麼不肯做老大,原來你把什麼都看穿了!可是你想過沒有,這社會,沒有錢怎麼行呢?什麼叫笑貧不笑娼,要是沒有錢,你能送那孩子去省城看病嗎?要是沒錢,你能開好車,住豪宅嗎?”
胡誌雄笑了笑:“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的,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怎麼做,隨便你自己!”
汪積德沒有說話,下了車顧自往前,胡誌雄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也老了,那脊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居然顯得有些佝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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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昌仁吸到第三支煙的時候,坐在他對麵的黃來德說話了:“你不是挺多主意的嗎?這會兒怎麼不說話了?要不是你勸我那麼做,我會動用關係讓他提前出來嗎?現在好了,不但幫不了我們,還要……”
坐在另一邊的吳笑春說道:“黃縣長,現在不是怪他的時候,得想辦法才行!”
黃來德氣呼呼地說:“事情都是他弄出來的,都說女人是禍水,玩玩可以,動真格的就不行,什麼事情都不能讓女人知道。要不是他,我能把那東西落在那婊子那裏嗎?還有他那個相好的,知道了那麼多事情,現在和省城來的人在一起,連人影都找不到,你們說說,該怎麼辦?”
劉昌仁不服氣地反駁:“黃縣長,我隻說叫你玩玩,沒叫你陷進去,3個多億呢,那可是大家的錢!要不是帶頭老大吩咐,我能冒險去動羅家貴嗎?”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幾個人,繼續說道:“那樣的事情,本來可以叫你們去的,你們幹黑道的,哪個人身上沒有幾條人命,多一條又怎麼樣?帶頭老大那麼做,就是要我和你們一樣,死心塌地按他說的去做!”
黃來德說道:“都那麼久了,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個帶頭的老大是什麼人,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我們這幾個人,都被他牽著鼻子走,連命都攥在他的手裏。不管怎麼樣,得想辦法才行,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我再有兩年就退休了,可不想在這骨節眼上出事!”
王小虎說道:“我沒少花時候去查,可就是沒有辦法。帶頭老大好像就在我們身邊,連我們的一舉一動都一清二楚,我正尋思著,那個帶頭老大會不會就是我們中的一個人?”
吳笑春說道“大家想想,知道我們那麼多底細的人,會是誰呢?我也懷疑那個人就是我們其中的一個,到底是誰,自己站出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汪積德終於說話了:“就算是我們中間的一個,在這種時候,他是不會站出來的,你叫也沒有用!還是想辦法怎麼對付省城來的人,把那東西拿到手!否則的話,商業圈的項目,可就歸別人了!”
黃來德說道:“商業圈的項目,半年前就說好是我們做的,原來想三個多億的投入,一轉手就翻一倍以上,沒想到時候竟然會變得這樣!”
劉昌仁說道:“我早就對虎爺說過,這件事恐怕有人想插手。先是那麼重要的東西不見了,而後我的車子被人潑的紅漆,有人不讓我插手廣場建設項目和商業圈的項目!你們說奇不奇怪?”
汪積德說道:“如果真有人插手的話,我看除了萬元彪,沒有別人。縱觀全縣,也隻有他才有那個實力和我們競爭。那個王八蛋的心黑得很,我手下的公司從他那裏拿材料,要事先付錢,而他從方安中那裏進的材料,卻一直欠著帳,那個方老板白白墊進去幾百萬,連房子都抵押給銀行了。他那麼做,明明就是暗中籌集資金,以便到時候能夠拿下商業圈的整體項目!”
他說到這裏,眼睛盯著王小虎,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你和那王八蛋的關係最鐵,有好幾個項目,都是你們合夥做的。其實我早就懷疑那個幕後老大就是你,可惜沒有證據”
“不是我!”王小虎大聲道:“我和他合夥的那幾個項目,沒兩個是賺錢的。你說得不錯,那王八蛋的心確實黑,拿著我的錢做無本買賣。要不是看在他和沈縣長的關係,我他媽早就把他做了。那3個多億裏麵,也有我的7千萬呢!”
劉昌仁說道:“大家想一想,如果那個一直和我們做對的人是萬元彪,而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沈縣長指使的,你們能有什麼辦法?”
黃來德幹咳了一聲,緩慢地說道:“據我所知,沈縣長的官是買來的,他來高雲縣的唯一目的,就是變著法子撈錢,你們這些冤大頭,全都被他玩了!我早就提醒過你們,可是沒有人聽,還有人想跟他去拉關係,白白貼上不少錢!”
吳笑春叫道:“我們可以去告他!”
黃來德說道:“怎麼告?人家做事很謹慎,自己裝出一副很廉潔奉公的樣子,凡事都是他老婆舅出麵的。你們沒看今天在縣政府門口的表現,誰敢說他不是一個好縣長?”
他這麼一說,其他幾個人頓時不吭聲了。過了好一會兒,劉昌仁才說道:“黃縣長,難道我們就這麼被他玩了?”
黃來德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不怕他厲害,就怕他不貪,我已經在他沈上下了一招棋,隨時都可以扳倒他,不過,縣長還沒有到攤牌的時候。你們幾個要在最短的時間找到那東西,否則什麼都是空的。萬不得已,不要讓省城的人活著離開高雲縣,還有你們的雄哥,做掉他,不要讓他壞事,明白嗎?”
他說完這幾句話之後,眼中露出一種狠毒的神色,看得眾人心中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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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鮮酒樓的貴賓廳。
偌大的的貴賓廳,桌子上的菜不少,可人就隻有兩個。
萬元彪有些得意地翹著二郎腿,看著麵前低三下四不斷哀求的方安中。
正如汪積德說的那樣,方安中實在熬不下去了,原以為攀上了一棵大樹,可以大賺一把的他,這時才後悔自己的衝動。前前後後貼進去了七八百萬的材料,讓他欲罷不能,他不但連房子都抵押出去了,而且債台高築,到處借錢。現在隻求萬元彪按照當初對他的承諾,先給個百把萬,應付一下那幾個守在他家裏等著收賬的材料供應商,能讓他周轉過來。人家已經說了,如果今天拿不到一部分錢,就別想再要一分錢的材料。
一個星期前,萬元彪對他說,承建文化廣場的那幾家建築公司,都沒有拿到政府部門的頭款,大家都沒錢支付材料費,等錢一到位,就立即給他,放心,用不了幾天的。這樣的承諾,他已經聽到好幾次,可是時間一到,萬元彪總有理由拖著他。
他已經打聽過了,政府部門那裏,已經支付了各家建築公司百分之三十的頭款,而萬元彪經手的材料,都在原來的基礎上至少加價百分之二十,不僅如果,萬元彪還要別人預先支付才肯給材料。如此一來,萬元彪把所有的人控製在手裏了。
他以為和雄哥拉上關係,總可以對付萬元彪,可是他又錯了。因為他終於知道,那幾家承建文化廣場工程的建築公司,真正的老板就是王小虎和汪積德他們幾個,聽說縣裏的一些領導也有股份在裏麵。
連王小虎和汪積德都不敢動萬元彪,他又能怎麼樣?所以,他隻有哀求的份:“萬總,我今天要是沒錢給他們,他們就會斷我的貨,到時候,我拿什麼材料給你呢?”
萬元彪輕描淡寫地說道:“做建築材料的又不是隻有他們幾個,你可以找別家呀!”
方安中哭喪著幾乎要跪下去:“他們和我都是多年的關係,才肯讓我拖欠那麼多錢,就算找其他人,關係不熟,人家不會讓我欠賬的。我現在家裏連一千塊錢都拿不出來了,你讓我怎麼去進貨?”
萬元彪想了想,欠身從身上拿出一本支票簿,大筆一揮,簽上了50萬,笑道:“方老板,別說我不講信用,我可是真心實意幫你,這裏有50萬,給你去應付一下那些人,我隻有這麼多,再多就沒有了!”
方安中說道:“萬總,你別玩我了!我可都打聽過了,那幾家可沒欠你的錢,人家還預先支付了不少呢!不要說區區100萬,就是一兩千萬,對你來說,還不是小事一樁嗎?”
萬元彪笑了笑,說道:“方老板,既然你已經打聽清楚了,我也就不用說那麼多廢話。你說得不錯,按道理,一兩千萬應該能夠拿得出來,可是錢不在我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