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粵還是用功的。他覺得原來唐僧的五佛冠樣子不對,就親自描出了五佛冠的圖樣。以後,劇中的唐僧僧帽就是按照他所繪出的樣子製作的。
但是,汪粵在試集《除妖烏雞國》裏的唐僧不理想。審看之後,包括領導都認為應該換人,說他一副苦相,不夠大方。但是我認為本來就是試集,大家都在摸索,都沒有找到感覺,不獨是唐僧,所以應該再給汪粵一次機會,一個剛出學校的年輕人,不應該一棍子打死。
以後,汪粵又演了《禍起觀音院》、《偷吃人參果》、《三打白骨精》。他的表演比較成熟自信了,尤其是《三打白骨精》的結尾,不少觀眾因為他無情趕走悟空而氣憤,而他眼望悟空遠去目光中流露出的痛心、無奈,也表演得十分到位。
但是,拍完了《三打白骨精》,汪粵卻提出了一個令我吃驚又生氣的要求:有一個電影要他去當主演,他很想去。
我問他:“你放棄唐僧了?”
他支支吾吾地說:“我想利用空餘時間去拍。”
我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既然你更重視電影,那就去吧,我這裏不能當作補丁,有空就來,有電影就走!”
汪粵雖然有些矛盾,但還是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劇組。他走的時候,眼中含著淚。
我為他感到惋惜:他沒有做到偈言上的要求,還是半途而廢了!
我轉而找尋下一個唐僧。這時,小白龍的演員也提到日程上了。
為了找高小姐,我在電影《精變》裏,看中了其中的魏慧麗,同時覺得裏麵的瘋少爺比較清秀,可以試試小白龍。這個演員叫徐少華,是山東話劇團的演員。於是,約好一天,他和總政話劇團的一個參選唐僧的演員一起來試妝試戲。那天,副台長阮若琳也參加。化上妝以後,發現總政的唐僧形象不夠儒雅大方,演小白龍又不夠英武,而徐少華演小白龍又覺得太文雅。
阮台長當時決定:“不如讓他來演唐僧!”於是,徐少華就接過了汪粵的衣缽,進了劇組。
徐少華在劇組,一開始比較靦腆,整天躲在屋裏看書,不和人來往。他當時很消瘦,為了增肥,我叫劇務多弄一些肉給他吃,他吃飽了就躺在床上。一直保持到胖瘦適度為止。
以後,他逐漸活躍起來。在表演上,他很有靈氣,師徒四人相處得也不錯。
徐少華在組裏演了《困囚五行山》、《猴王保唐僧》、《計收豬八戒》、《坎途逢三難》、《智激美猴王》、《大戰紅孩兒》、《奪寶蓮花洞》、《鬥法降三怪》。從提前播出的幾集中,徐少華扮演的唐僧以他清秀的外貌,贏得了許多觀眾的喜愛。
就在拍攝《智激美猴王》(我們不是按照劇中順序來拍的)時,徐少華忽然向我提出了一個要求:山東話劇團的領導給他報了山東藝術學院的名,讓他去上大學,他要去考試。
我非常意外,問他:“你也要放棄唐僧?”他向我解釋:“我隻是去考試,考上以後,我可以不去上學,隻在拍戲空餘時間去幾天就可以了。”我不大相信:“天下有這樣的好事?不上課就能給你文憑?”但是徐少華堅持要去,而且保證以後不會影響拍戲,我隻好半信半疑地同意了。
當時,我們正在雲南拍戲。為了照顧徐少華能如期趕到濟南考試,我動員全劇組把唐僧在石林的戲加班趕出來。
記得那是拍“唐僧掉進黃風怪妖洞”的戲,大家拍完日戲拍夜戲,等拍完黑狐精跳舞迷惑唐僧的戲時,天已經快亮了。徐少華如期趕上了考試,大家卻累得夠嗆。
我們轉點到昆明拍唐僧變老虎和師徒和好的戲時,徐少華回來了。他沒有耽誤拍攝,我很高興。但是,他又提出了一個讓我為難的問題:他要求劇組出麵和學校交涉,讓他可以不上學卻能拿到文憑!
我奇怪地問他:“當初不是你自己說可以不用去上課的嗎,怎麼又要劇組出麵呢?劇組哪兒有這麼大的麵子,可以左右學校?”
但徐少華卻說:“中央台能辦到,倪萍就是這樣的!她就沒有上課。《中國姑娘》能辦到,《西遊記》怎麼就辦不到?”
我問他:“假如隻能顧一頭的話,你準備如何?”
他說:“我還是要演唐僧。”聽他這樣說,我放心了。
這集戲拍完,作下麵的準備工作時,徐少華回家了,臨走時我把以後的日程和時間安排告訴了他。
1985年10月份,在蘇州拍《趣經女兒國》。眼看出發日期到了,徐少華卻杳無音訊。我打電話給山東話劇團,他們回答說,徐少華和他的愛人一起去上學了。我又把電話打到學校,表演係卻回答:“沒有這個人!”我一怒之下,把電話打到學校的教務處找教務長,要他立即叫徐少華到劇組拍戲。
教務長去找徐少華,他回來告訴我:“徐少華說有幾個鏡頭要補,請幾天假,這就去劇組。”
我對他大喊:“不是幾個鏡頭!是一集重要的戲,沒幾天工夫是完不了的。”
徐少華到劇組來了,但心裏不痛快。他勉強拍完了《趣經女兒國》,這是唐僧的重頭戲。
當時我和組裏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應該繼續拍下去,他的唐僧很受觀眾喜愛,半路放棄,實在可惜。三個“徒弟”和武打設計林誌謙請他吃飯,想說服他留下來。但他什麼也聽不進去,一拍完就立即回到學校去了。
臨行時我應他的要求,派了兩個製片跟他一起到濟南去找他的學校,希望學校能讓他少上點課,保證拍戲,到時照樣拿文憑。但兩個製片從濟南來了電話,校方領導說,他們問過徐少華:“學業和拍戲哪個為重”時,徐少華表態:“當然以學業為重。”所以,他們也就沒法開口了,問我怎麼辦。
我聽到這種情況真生氣了:“少華你真想走,說明白就是,何苦一再騙我呢!”
我氣憤地把這事向主管我們的副台長阮若琳彙報了,她爽快地說:“那就換人!演員有的是!誰穿上那身衣服,誰就是唐僧!”我一下子心裏感覺踏實了。
找下一個唐僧,還是個難題。馬上就要出發去山西拍《掃塔辨奇冤》,但是沒有唐僧。我真是心急如焚。
《西遊記》已經拍了一大半,前麵的演員已經有了一定影響,唐僧的形象、氣質也不是誰都能夠符合要求的。有的合適,來不了,有的願來,不合適。我一麵找人推薦,一麵自己留心。
那幾天,為了爭取時間,大家在廣播劇場錄製“摳像”鏡頭,我則在剪接室編輯錄好的戲。真是“無巧不成書”。那天我結束了工作,和場記於虹一起下樓。我走在前麵,樓梯很窄,天已經昏暗,我和一個正在上樓的人擦肩而過。他已經走過去了,模糊中我似乎看到那個人個子魁梧,氣質也不錯。我急忙叫住他:“哎!你,站住!”
這一聲,似乎把他嚇了一跳。他回過身來:“您叫我?”
我說:“你是哪兒的?”
他彬彬有禮地回答:“我是這兒的,是廣播劇團的。”
我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於虹在一邊憋不住了:“他叫遲重瑞,是我們自己劇團的演員。”
是演員,太好了!我叫他:“你站到有光的地方來!”
小遲大概被我這一連串命令式的言語搞糊塗了。他很聽話地站到窗前微弱的光線下,但仍然不大看得清楚。
於虹說:“還是回房間裏去吧。”
於是我們回到剪接房打開了燈。我這才看清小遲的模樣:他相貌堂堂,舉止溫文爾雅,除了有點胖,沒別的毛病。
我心裏有底了,唐僧就是他!
我問他:“《西遊記》裏的唐僧,你願不願意演?”
他十分意外:“唐僧?不是已經有人了嗎?”
我說:“沒有了!你願意嗎?”
他非常高興:“願意!願意!”
我又問:“這可要剃頭!你肯嗎?”
他毫不猶豫地說:“正好,我的頭發稀,剃頭可以讓我的頭發長得好些!”
我鬆了一口氣:“好,那你今天到廣播劇場後台去,叫他們給你試妝。但是你還要減減肥,現在你稍微胖了點。”
小遲試妝的結果很好,他方麵大耳,頗有佛相。大家都滿意。
在軍藝禮堂拍攝摳像鏡頭時,為了補拍《除妖烏雞國》裏豬八戒井底救國王的一場戲,我們搭起了井龍王的水府。我讓小遲演井龍王,試試他的戲,並看他是否能吃苦,受不受得了摳模子、戴麵具的罪。
他順利地演完了井龍王。
我問他:“難受嗎?”
他說:“摳臉模子真難受,不過沒什麼,別人不是也摳嗎?”
這次“擦肩而過”的經曆,成就了《西遊記》裏第三個,也是最堅決、最忠誠的唐僧。
遲重瑞熱愛“唐僧”這個角色,兢兢業業、心無旁騖地走完了最後的取經路,取到了真經。
想起來,也挺有意思的。三個徒弟,不論是動不動就吵著要分行李回高老莊的豬八戒,還是大鬧天宮不服管束的孫悟空,都能踏踏實實、有始有終地完成自己的角色,獲得了成功,而本應該是最堅決的取經人唐僧,卻恰恰沒有能堅持到底。他們有的更重視電影,有的更重視文憑,都離開了取經路,半途而廢了。而在樓梯上偶然相遇的最後一位,卻把取經任務進行到底,和這個電視劇一起成功了。也許,這就是“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