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一晃又是6年過去,彼時的東北仍未擺脫日本人的控製,街上時不時傳來日本人的槍炮聲,他們不分青紅皂白,隻要有嫌疑的人都會被抓起來,老百姓們痛苦的呻吟聲成了他們最好笑的笑話,我這時才知道原來我們小時候的“遊戲”不過是大孩子們為了不讓我們害怕所編織的謊言,在這片土地上,早已沒有了我們肆意玩耍的權利。
這六年期間總能看到牆頭上懸掛的無頭屍體,我問大哥他們都是犯人嗎,大哥卻說:“那些都是英雄,他們在做最正確的事,為了千千萬萬我們這樣的人所做,他們是抗日英雄。”淮芷眼裏也不禁露出擔憂的神色,我也想到了父親,我們的父親也是一名抗日聯軍的戰士,他平時都會以農民的身份作掩護。
我曾問過母親,能不能讓父親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工作,當時我並不懂保家衛國是種什麼心情,隻是擔心父親也會成為那眾多被迫害的人。
母親隻是說對的事情總要有人要去做。
可我還是不懂,既然是對的事那為什麼做的人卻那麼少,為什麼做了正確的事卻要被割去頭顱掛在高牆上。但我不敢將這些話告訴母親,因為我不想看到母親剛舒展的眉頭再次緊繃。
我學著哥哥姐姐們的模樣在心裏祈禱父親每次出門都能平安回來。
直到有一天,父親渾身血紅的跌進了家門,他躺在母親懷裏早已奄奄一息,二姐牽著父親的手放聲大哭,求著平日裏最疼她的這個男人不要離開,父親笑的牽強,把一個信封交給母親後說了一個地名“延安”。
那個以前牽著我到大街上向鄰裏介紹我說:“這是我家最小的孩子,他叫陳盼安。”的人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留下來就在我們麵前閉上了眼睛,隻有那殷紅的血跡證明著他之前來過。
從前我每次哭的時候,他都會裝作生氣的模樣告訴我:“男子漢流血不流淚!”這次我用盡全身的力量放聲大哭,想著這樣可以讓他醒過來罵罵我,可這樣歇斯底裏的哭聲也再沒有讓他睜眼。就這樣我失去了我的父親。
直到最後我才明白,他再也不會罵我,再也不會起來了。
潦草的辦完父親的葬禮後我們就動身去了延安,我哭著問母親,我們還能回來嗎。
母親說:“如果我們能活久一點,就會回來的。”
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活得久一點”成了老百姓們的奢望,也成了母親對我們唯一的要求。
我不知道母親口中的延安在哪裏,我隻知道我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望著不成樣子的院落我出神了,隻記得母親在臨走前抓了一把土放在了袋子裏。
就這樣,我們混在難民裏離開了這座熟悉的城市。
破損的房屋,刺耳的炮火聲,嬰兒的啼哭聲,殘肢斷臂,血流成河的景象造成了我對那段日子最深刻的記憶,世界仿佛變成了人間煉獄一般。
如我們一般逃難的人數不勝數,每天都有人因為饑餓和疾病倒下,還有的母親抱著生病的孩子絕望的坐在路邊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他們的親人隻能任由他們暴屍荒野。
當我們找不到任何食物果腹的時候隻能把樹皮碾碎了吃到肚子裏去,一路上我們吃過“觀音土”喝過混雜著血的河水,任何能填到肚子裏的東西都成了難民們之間的“美食”。
在這樣的事道下,生存成了百姓們唯一感興趣的事情。一天大雨傾盆,我們逃進了一座寺廟避雨,也是在那裏我第一次見到了世界的殘酷,看著一位父親把孩子賣給別人換取了一包小米,母親緊緊的抱著我們,我也捂上耳朵,但仍然無法隔絕孩童那絕望的哭喊聲。
高台之下人間慘不忍睹,高台之上的神明卻在冷眼旁觀。
我偷偷問三哥:“我們也會被賣掉嗎?”
二姐拍著我腦袋怒斥:“別胡說,母親不會把我們賣了的!”但同時又看了看三哥說:“就算賣,也會先把他賣了。”
我默默的鬆了口氣的同時淮伊走到了母親跟前。
“李媽,您把我賣了換小米吧,我聽父親說,一個小孩能換一袋小米,這樣弟弟妹妹就能吃飽了。”說話時她雙手緊攥著褲腿,咬著牙不哭出來,但眼眶裏的淚水還是迸發了出來,止不住的流,旁邊的淮芷咬著嘴唇渾身顫抖。
母親怔住了,滿眼的震驚,手上緊緊的抱住了淮伊,眼睛微微泛紅:“淮伊,沒有一個母親會賣掉自己的孩子的,永遠不會。”
我學著母親的樣子,拉著淮芷的手跟他保證我也不會把她賣掉,我信誓旦旦做著保證。
但這個承諾使得我受到了一個教訓。
我捂著頭看著淮芷,她滿眼嫌棄的看著我。
那天晚上,我倆誰也沒理誰。
從東北到延安我們用了五個月。
在那裏我們見到了王林叔叔,他是父親的好友,那時的他已經加入了紅軍,當他得知父親已經犧牲後把我們安排進了紅軍駐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