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我們幾個人收拾好東西就前往了入朝的火車站集合,因為是秘密入朝,所以部隊裏需要把寫有名字的解放軍胸牌和帽徽全部上交,我被輸入到了三哥的排裏,四目相對時他輕輕鬆了口氣,還是走到我麵前幫我整理了下衣領。
聽見兩個老兵在旁邊說:“隻要跟著陳指導員他們,什麼都不用怕了。”
狹小的車廂裏擠滿了準備入朝的隊伍,不遠處就是二姐所在的通訊班,淮伊姐和淮芷所在的衛生隊正在為入朝的士兵們驗血。
當看到我和大哥他們不同的血型時,我們相視一笑,平靜的讓淮芷在我們的衣服裏麵蓋上了章。
火車上,我坐在一個角落裏,看著外麵呼嘯而過的風景,我正在慢慢的離開我的家鄉,慢慢離開我的母親。
“小子,想什麼呢?”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頭,看到一個正拿著大刀的魁梧漢子,我認出了他,這人正是我的班長。
我木訥的搖了搖頭,腦子裏想起來之前大哥囑咐我的話,站起身對著他敬了個禮,“報告班長,沒想什麼。”
他嘿嘿笑了兩聲,又朝著三哥的方向看了一眼,“陳盼安?和咱們陳排長是一家?”
我點點頭。
他“呦”了一聲,“沒想到咱們指導員一家子都是漢子。”他伸了伸手裏的大刀,“我叫董盼安,說起來咱倆名字還一樣,真是緣分啊。”
他坐在我身旁,捋起袖子擦了擦他手中的大刀。
“小子,你為什麼來當兵啊?你娘舍得?”
“你呢,班長。”我反問他,“你是個老兵,好不容易中國解放了,不回家陪陪家人?”
“我家裏就剩我一個了,媳婦,閨女沒能等到我回家那天,回到家後就像是你們這些文化說的,那個什麼……度日如年,還不如來戰場上殺個痛快。”說這話時,這個豪邁的漢子竟然有些眼眶發紅。
“就用你手裏的刀?”
他瞧了我一眼,“可別小瞧我這把刀。”他一下子把刀伸到我麵前,“這是我爹給我的,他以前是大刀隊的,當年他就是拿這把刀殺鬼子,他死之前把它交給了我,後來我用這把刀不知道殺了多少鬼子和國民黨反動派了。”
我湊上去看了看他的刀,刀麵被他擦的一塵不染,刀身有著細小的豁口,好像訴說著它在戰場上的榮光。
“現在,我帶著它,依然可以砍美國鬼子。”
他笑的豪邁,說話的語氣仿佛在講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過了一會他又在我耳邊悄悄的說:“小子,有心上人沒?”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一下子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盡管那人平日裏總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樣,可當這個問題出來的時候,好像答案隻有她。
董班長大小兩聲拍了拍我,“你小子可別再想了,耳朵根子都紅了。”
我掙開他的手,捂住了耳朵,轉過身去,透過車窗看見了外麵的風景,遠處山頭處正有一抹朝陽緩緩升起。
下了火車,刺骨的寒風迎麵而來,身上的軍服顯然不足以抵擋這半島的寒冬,不由得縮了縮身子,朝著手心哈了口氣。
走在最前的是兩個當地的老鄉,由於是秘密行動,所以我們走的路都是坎坷崎嶇的小道,整個團的幾個連隊逐漸分開。
饒是走過無數次山路,但也是第一次這樣走在雪裏,風雪不斷打在臉上,槍支和裝備重重的壓在身上,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步行十天後,路上經過一片樹林,一抹淡淡的粉色在蕭瑟的寒風裏顯得十分紮眼,如果不是顏色不同,我會以為在這異國他鄉見到了家鄉的映山紅。後來聽帶路的老鄉說,這是他們朝鮮的國花金達萊。
三哥笑了一聲說:“在我們老家這叫杜鵑,也叫映山紅,但我們那的可比你們這些紅的多了。”
老鄉說,他們也沒想到如今這樣的天氣竟然還能見到開著的金達萊。
我想,大概是個好兆頭。
傍晚時分,終於到了一段稍微沒那麼崎嶇的山路了,三哥臉色卻更加沉重,周圍到處都是被轟炸過的痕跡,顯然是他們口中的常規化咋路線。
說話間聽見阿田哥朝著我們身後的方向招手大喊道:“隱蔽!”部隊裏代表“隱蔽”的口哨聲響起,所有人都開始朝著四周散去,我愣神之際身邊的董班長一把將我拽倒,不過幾秒的時間,頭頂上就出現了飛機的聲音,隨即而來的轟炸讓我閉上了眼,碎石四處分散打在我的身上,身下的大地在飛機的轟炸下跟著顫抖,轟鳴聲貼地傳來,我微微抬頭睜眼,眼前一片巨大的煙霧……
兒時躲避炮火的回憶襲來,我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身邊的班長把我頭重重的壓下,生氣的說:“ 想死也別抬頭!”震天的聲浪中依稀能聽見其夾雜的哀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