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轟炸結束,我頭上的手才挪開,班長推了推我問:“小子,沒事吧?”
我木訥的搖了搖頭,跟著周圍其他人慢慢起身,原先的大路又一次被炸的麵目全非,環顧四周,硝煙未散,不遠處有一片猩紅蔓延,令人毛骨悚然。
三哥跑到我身邊瞧了我一眼,臉色凝重但什麼也沒說,隻是拍了拍班長的肩膀。
這次的轟炸讓我們連隊的通信員和衛生員死亡慘重,但任務在前,不得不繼續前進。我跟著幾人一起去抬傷員,一個和我差不多的男孩,渾身血汙,有腿已經沒了,喉嚨裏難以遏製的發出痛苦的呻吟,臨死前他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睜著眼睛看著我直到沒了呼吸。
董班長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多好的孩子啊,就這麼沒了。”
天空逐漸灰暗,周遭隻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逐漸被風雪掩蓋的血腥味。
到達指定位置後,連長下達指令,讓我們原地修建防禦工事,我們潛伏在挖好的戰壕裏等待著給敵軍來一個伏擊戰。
三個小時後,呼嘯的寒風中我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帶她過來的是阿田哥身邊的警衛員“李想”,回隊之前我看到李想向淮芷詢問:“小同誌,你叫什麼?”
淮芷對著他敬了個禮:“衛生員林淮芷。”
越過他,淮芷朝我揚了揚眉,我笑了笑,忽然覺得和從前在延安衛生學校裏不同,此刻她手臂上的紅十字和她更相稱。
隨後我們收到了大哥請求集合的通知,此時一個身影跑到了大哥和阿田哥身前立正敬禮,“報告指導員,報告連長,而排長宋達已完成營部指派偵察任務,向您報告,請求歸隊。”
我怔了怔,這是天天的大哥,宋達。
看著他,想起天天奶奶交代的話,阿田哥隻是說了句:“同意”沒再說其他,他來到三哥身邊笑了笑,三哥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隊伍最前方,大哥和阿田哥並肩而立。
營地讓我們設伏的地方是個高地,易守難攻,距離營地並不遠,簡單整理後,我們搬到了一個山坡上,每個人頭上都帶著一個草環以做演示,我看著手中的槍,心裏有些忐忑。
趴在我身邊的董班長瞅了我一眼,輕聲笑道:“咋了?害怕?還是不會用?”
我壓了壓聲音回道:“報告班長,我早就會用了。”
班長來了興趣,“行啊,那等會比比誰殺的美國鬼子多!”
“幼稚。”
我沒有再理他,而是回想著阿田哥說的話“首戰必勝”,這四個字被我牢牢記在心裏。
黎明時分,敵人的隊伍從遠處緩緩而來,班長看了一眼不遠處三哥的位置,得到了三哥一個繼續等待的手勢。
知道對方大部分隊伍進入到了我們的包圍圈以後,阿田哥打響了第一槍以後大聲喊道:“同誌們,給我打!”
兩個小時後,這場伏擊戰在阿田哥的指揮下大獲全勝,全連上下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
可當一切結束,所有人都在清理戰場的時候我低著頭走到了董班長麵前,給他包紮傷口的淮芷瞬間站了起來,“盼安,你哪裏受傷了!”
董班長吃痛出聲:“誒!我說林同誌,你好歹先把我繃帶包紮完啊。”
淮芷這才想起手上的工作沒做完,又重新坐下給班長包紮。
我緊緊握著手裏的槍,腦海裏卻閃過我第一次打中第一個敵人的畫麵,子彈命中了對方的眉心,僅一瞬,那人便倒地身亡,可我卻發現我的手在顫抖著,這是我第一次殺人,晃神之際,有人把我往身邊一推,原本該打在我身上的子彈擦著他的手臂飛過。
“班長,對不起。”
淮芷抬頭看著我,好奇的問著董班長:“他怎麼了,為什麼要跟你道歉,這還是我第一次看他這麼的……”想了好一會,終於被她憋出了一個詞,“羞愧難當。”
是的,羞愧難當。
參軍時保家衛國的想法,遭到反對時的慷慨陳詞在我愣神的一瞬間成了笑話。
董班長沒有回答淮芷的問題,而是在她包紮完傷口後皺著眉對她說:“淮芷同誌,你這包紮的也太醜了吧,你看人家淮伊同誌包紮的多好看。”
“我說你這人要求也太多了吧,我這哪裏不好看,我從前在學校就是這樣包紮的,人家都說好看的很。”
班長嗬嗬兩聲,皮笑肉不笑,“你給人家包紮的是不是在眼睛上,人家看不見。”
淮芷剛想回嘴,卻被淮伊姐喊了過去,臨走時她白了董班長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董班長捂著受傷的地方淡淡一笑,對我說:“行了,別自責了,第一次殺人都這樣,以後你會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