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昌小姐女思男悲吟一曲 端公子男思女痛哭多時(2 / 3)

小姐聽了,暗暗點頭稱是,轉覺不樂起來。忽觸著他當日與唐昌花下之言,不禁墮下幾點淚來。又恐春暉看見,隻得勉強低頭暗拭。早被春暉看見,連忙說道:“小姐正好開懷,為何轉覺添愁?小姐莫非別有心事,就對春暉說說,卻也無妨。”小姐被問,隻得支吾道:“偶然觸景,連我亦不自知,實非有以。”春暉見小姐興致索然,遂同歸繡室。正是:

桃貪結子始飛花,柳欲成陰方吐絮。

莫認無端空淚垂,傷心自有傷心處。

昌小姐自同春暉園中看花回房,愈覺無情無緒,懨懨不樂,不能自適。遂做成一套閨思,按了宮商,譜入絲弦,以消積悶:

十二紅

[山坡羊]依銀屏低回深想,驀忽地兩相依傍,我何曾知他是誰,他早驚驚喜喜謙還讓。

[五更轉]暗端詳,細識認,無來往。如何一旦從天降。竟自假托親親,將笑麵如花相向。

[園林好]年輕輕,垂肩發長。態翩翩,塗容粉香。

[江兒水]略不避嫌疑怨曠。妹妹哥哥,隻認做孩提無狀。

[玉交枝]瞞爺哄娘,俏心兒中藏不良。弄情直貼心窩上,那裏管眼損眉傷。

[五供養]笑我一時心蕩,早認定他們做鴛鴦,兩兩。已將琴與瑟,細細辨宮商。便彈出離鸞,也不願分張。

[好姐姐]癡望已許偕隨唱,奈一霎花奔柳忙。

[玉山頹]東家謫散,又早西家乘障。飄零無定處,絮顛狂。知他蹤跡在誰行。

[鮑者催]記他姓唐,幾番望他名字香。諒詩書不負行與藏。

[川撥桌]雖則音信爽。這恩情怎忍忘、我隻須拿定心腸,我隻須拿定心腸。

[嘉慶子]便辜負今生也不妨,將飛花吟認作檀郎。將飛花詠認作檀郎。任一世孤單相看,隻認雙。

[僥僥令]簪花徒有淚,對鏡不成妝。風月雖佳誰去賞,拚冷冷清清做一場。

[尾聲]一身既已珠擎掌,為甚又將人送葬,到底天心問不詳。

昌小姐一時做完,又將箋紙寫出,自己看了數遍。因想道:“偶然為此,隻覺情詞太露,非兒女子之事。倘遺泄於人,豈非無瑕之一玷?”欲要毀去,又想道:“今雖無用,倘日後相逢,也可驗相思之有在。”遂將箋紙折做方勝兒,收入篋中藏好,且按下不題。

卻說鳳儀與王夫人,被兵馬趕來,各逃性命,不覺失散了小姐。王夫人大哭數番,使人尋訪,並無消息。打聽得周總兵提兵剿平亂兵,四境安然,鳳儀方得又同了王夫人望榆林驛而來。一路上孤孤淒淒,甚是不快。

不一日到了榆林驛,隻有兩間草房,又是牆穿壁破。鳳儀夫妻到了半日,也不見有人來迎接。又過了半晌,方才走了三四個像是花子般的人出來,看見鳳儀,磕頭說道:“小人不知老爺遠來,不曾傳知眾人,有失迎接。但不知老爺為何到此荒涼寒苦之地?況且這驛中不曾修葺,老爺如何受得此苦?”鳳儀說道:“我鳳儀身居禦史,隻因忤觸權奸,自分必死。今蒙皇上洪恩,降此驛丞,已為萬幸。雖驛地不堪駐足,卻是我臣子職分當該,怎說受苦二字,以辜聖上之恩?隻借重列位與我去覓些蒿草,遮蔽得風雨,足感盛情了。”

言罷,即取出些銀子,付與那幾個人。這些人見鳳儀說話,又達道理,又近人情,又不裝腔使勢,故此都敬他憐他,遂報知眾人,俱來料理這驛中。不數日間,早收拾得光光鮮鮮,與鳳儀住下。隻因鳳儀以德化了這些頑民,故在這驛中竟相安無事。正是:

逆鱗隻道鋤奸死,得賜投荒聖主恩。

但恨孤忠徒抑鬱,不能重叩到天閽。

鳳儀與王夫人夫妻暫時守困驛中,且按下不題。

卻說端昌同了父母上任之後,終日隻在學中讀書作文為事。父親端居又時常送進些秀才的月課文字來,叫端昌批閱。端昌遂將得意之文,批了五卷。道:“此五人今科斷然要中。”父親也就依了他,發付五人。這五人聽見,也還說是學師的褒獎之常,不在心上。及到鄉場揭曉,恰恰五人俱中了。因此這五個舉人感文字相知,俱認真端居為老師。說道:“門生北上,倘能聯捷,決不令老師久屈。門生輩當竭力為老師之囗,以報鑒定之恩。”後來果得其報,這是後話。

卻說此時端昌已是十六歲了,漸漸長成。今在衙中,雖蒙端居教養,不異親生。然思前想後,每暗暗不樂,常想生身父母,今在邊關,不能見麵。又想到唐家父母待我何等深恩,不曾圖報。自此胸中憂憂,書都看不下去,便終日昏昏悶悶的起來。欲要出去遣興,又恐礙父親官箴,故隻在書房中悶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