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祝大中貴太監曹老公公五十華誕:
古之頌壽,詩稱竹苞。鬆茂尚矣,然不過養尋常草木之年,何足獻大貴人之觴。若夫大貴人名並南山,聲高北鬥,自有不齒發而黃耇者。又當祝禧於甲子之外。吾茲有以知曹老公公之遐齡不朽矣。曹老公公身依日月,豈不分日月之光。日月之光不磨,則老公公之壽不磨可知矣。老公公出入九重,自應承九重之寵。九重之寵不衰,則老公公之壽不衰可知矣。況純陽乃內養之,真丹無漏,實長生之妙訣,將見立地成仙。何必如儒家虛引德功,然後希冀永龜鶴之年於旦暮哉。即如所引,而老公公之德功奇偉。內結一人之知,外喧萬民之口。又何嚐非儒家之所得而稱者也。由此論壽,壽豈有既乎?武夫不文,謹質言以附華封之後。至於瑤池蓬島,桃熟籌添,荒唐之言,不敢妄陳,以涉諛媚。
周重文看罷,不勝擊節讚說道:“身依日月,出入九重,稱揚得微妙。曹太監見了未有不快者。常寅翁得此佳文往祝,增榮多矣。但先生平日之文,端莊博大,不知今日為何又有一種靈秀娬媚之妙?令人覽而動色,真可敬可愛也。”昌全聽了,隻是掩口而笑。周重文見他笑得有因,遂問道:“昌先生為何含笑?莫非笑本鎮不知其文,稱譽不當嗎?”昌全道:“老總戎鑒識有如犀燭,悉窺底裏。學生又安得不笑?”
周重文見他說話胡塗,越發動疑。因說道:“先生誠實君子也。從無隱情。何今日吞而不吐如此?”昌全見周重文問得殷懃,隻得說道:“學生蒙老大人見委,即欲應教。因一時意興沮喪,不能著筆。小女見了,恐我違命獲罪。因不自揣,竟代作此文,以圖塞責。不期老大人不以為非,轉蒙見賞,又蒙法眼說出靈秀娬媚四字來,纖毫不爽。故學生不覺驚喜而失笑也。”
周重文聽見這篇壽文是他女兒做的,不覺大驚。問道:“果是令愛所作嗎?”昌全道:“實是小女所作。”周重文道:“令愛有此仙才,真令男兒抱愧。今又見蘇家一妹矣。”因又問道:“令愛青春幾何矣?”昌全道:“小女今年十六。”周重文又吃驚道:“原來令愛尚幼,可曾受聘嗎?”昌全道:“一者年尚有待,二來邊地無婿可擇,故尚未議及。”周重文道:“才難自古歎之。今既有如此才女,亦必有如此才郎求,將來兩相配偶,方不虛天地生才之妙。若悠忽而適匪才,則是虛生矣。今後先生須自重,必慎擇一佳婿方妙。”昌全聽了,不勝感激。正是:
盈盈十六正芳年,況複多才更可憐。
不是謝家真玉樹,紅絲休想等閑牽。
周重文到了次日,即將此稿封固,又寫書致意常總兵。常總兵即選名手寫了,裱做一幅錦軸,又使先生細細開單,同了禮物,差了數十個的當家人押送至京,進與曹吉祥拜壽去了。又過了些時,隻因黑山嶺變亂之後,軍久無糧,故各處總兵官俱以近就近,商議發糧之期。常勇與周重文兩處相隔不遠,故常勇遂帶了幾員驍將,來會周重文。周重文接著,商量定了發糧日期。公事畢,周重文即備酒留入內衙款待。須臾席完,周重文即令參謀昌全相見。昌全見了常勇,要行屬禮。常勇再三謙讓道:“自來參謀原無統屬。況昌兄又係皇上欽依,與眾不同。今況又在周寅翁軍中任事,豈可越禮。”昌全隻得行了賓主之禮。
三人入席,飲到中間,常勇再三稱說前日壽文之妙。道:“昌參謀即此一文,已知宿學弘才。今複識荊,大快所願。隻怕此文傳入帝都,若邀曹中貴鑒拔,昌參謀還有一番奇遇,豈止參謀而已。”昌全聽了,隻得連連打恭道:“晚生不敢、不敢。”周重文此時酒後高興,又見常總兵極口稱讚,遂大喜笑說道:“此文實非昌參謀之筆也。”
常勇聽了吃驚,說道:“北地軍中,才俱襪線。小弟軍中並無一人,老寅翁幕中有一昌兄,可稱冠軍矣。奈何更有才人?則才人何其多耶?且請問老寅翁,此位卻是何人?容弟荊識何如?”周重文又笑道:“雖有其人,相去甚近。若老寅翁欲識荊州,則其人又遠矣。”常勇道:“既有其人,遠則遠,近則近。為何老寅翁作此若遠若近之言?使小弟望而神馳,慕而垂涎。莫非老寅翁視弟為武夫,不堪與文人相對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