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昌全意雖兩可,當不得周重文為媒撮合,推辭不得,竟滿口應承。周重文大喜,即寫回書,說昌參謀自愧卑微,不敢仰攀。小弟委曲執柯,方得允請。常勇見書,不勝大喜,即對來人說道:“你回去多拜上二位老爺,說我明日先著人來討吉日。我這邊就好行禮過來。”來人自去回複周重文、昌全不題。
且說常公子見父親與他議親,又見昌家允了,又知昌小姐能詩能文,不勝歡喜道:“我的才學中中,今若娶了他為妻,日後凡有詩文,皆替我代做。即明日宗師考較,少不得也是他代做了,我有了他內助之才,我豈不儼然也是一個才子了?但不知他人物姿色如何?”因又想道:“從來才貌原不能兼。當初蘇家小妹人物,也隻平平。我今隻喜其才,便人物差些,也罷了。”想到得意所在,因是先生為媒,便日日求先生催他父親擇日送禮。常勇遂揀了日子,要吳趨親自送去,方見鄭重。又見日子尚早,不便就去,且到臨期送去不題。
卻說昌小姐,自從那秋素來報喜之後,一連三四日,水米不沾。心中隻以誓死見誌。春輝再三勸進,小姐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強我。”言罷飲泣。春輝見小姐如此,心實不忍,因哭道:“小姐芳年,前程甚遠。何自苦若是?我來服侍小姐,亦已多年。蒙小姐不以使女看待,情同骨肉,無言不說。小姐今日一病到此,有何心事,不妨與我略言一二。倘能效力,或者分得小姐一分之憂也好。”小姐長歎道:“嬌花零落,難上枝頭。今事已如此,言之何益?你若念相處有年,今亦無所望於你。你隻與我打聽常家消息,若有日期,可速來報知。便足見你之情。”說罷,鼻息奄奄。
春輝看見小姐十分沉重,隻得去報知老爺、奶奶,道:“小姐忽得一病,甚是危篤。”二人聽見大驚道:“既小姐有病,你這賤人如何不早來稟知!直到病深,方來報我。”春輝道:“小姐再三吩咐,不要驚動老爺、奶奶。故賤婢不敢亂傳。賤婢也隻道無妨,不期一病至此。”昌全、杜氏一齊來看小姐。隻見小姐肌瘦麵黃,奄奄一息。杜氏看見小姐一旦如此,不禁大哭道:“孩兒得此重病,我做父母的竟不曉得!”昌小姐總不開言,隻將手搖,惟垂淚而已。昌全忙延醫用藥調治,又追問春輝、秋素二人小姐得病之由,俱說並不曉得。昌全、杜氏日夜驚慌,暗暗墮淚。正是:
隻知有女正芳年,不道他心別掛牽。
若問冥冥兼悄悄,便教父母也徒然。
杜氏隻得在小姐房中日夜看守,再三盤問。小姐隻是短歎長籲,並無一語。杜氏道:“我二人飄零異國,實指望你長大成人,以娛晚景。倘你有些長短,我二人冷冷清清,雖生亦死了。”說罷,悲傷不已。小姐亦終無一言。昌全見他如此,因想起前詞,悄悄對杜氏說道:“這般光景,莫非孩兒有甚心事,不便明言,以至如此?”杜氏見說,隻疑女兒想念鳳家父母,再不想到別處。因又再三問他,再三寬慰,小姐隻是搖頭。昌全、杜氏無法,隻得朝夕不離看視。
卻說常總鎮到了吉日,真是官府人家做事容易,早備了許多禮物,著百十名軍丁,俱披紅掛彩的扛抬將來。吳趨也穿了吉服,騎了高頭大馬,一路上興興頭頭,望著周總兵衙中送來。周重文看見,連忙著人去請了昌全收看常家聘禮。
此時,昌全見女兒如此,也就神情恍惚,連常家的好日子都忘記了。今忽見周重文來請他收聘禮,一時間沒了主意,隻得與杜氏商量道:“如今常家送聘來,若是公然收了,如今女孩兒現已病重,恐怕日後三長兩短,耽誤人家怎了?若是不收,且回他等我女兒病好起來再送,他又是個總戎,又是本官撮合,卻怎好出爾反爾?事在兩難,實難區處。”杜氏也無法主張,又不好去問女兒,隻得說道:“他們興興頭頭的送來,一個婚姻喜事,怎好回他?或者趁此喜事一衝,女兒的病好了,也不可知。”
昌全無法,又見周重文著人來催,隻得走了出來,見了吳趨,彼此說了一番套話。周重文便叫昌全查收聘禮。昌全隻得照禮單上逐件查收,叫人送了進去,隨即管待來人。又不一時,昌全同了周重文,邀吳趨入席。正飲酒間,隻見裏麵一人慌慌張張走至昌全耳邊,不知悄悄說了幾句甚話,昌全忽大驚失色,道:“小弟不得奉陪。”踅身就走了入去。周重文、吳趨正不知他是甚麼緣故,連忙著人去打聽,不一時,那人也驚驚慌慌跑來回說。隻因這一說,有分教:
錦片前程,已化作飛花。
後事不知昌全果是如何?且聽下回便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