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徐德言(1)(1 / 3)

又是一個上元節了。陳貞仍然如約地命一名老仆到街上去叫賣那半麵玉鏡,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上元了。每一次老仆都是又將半麵玉鏡照樣帶回來,那樣的天價,隻是賣半麵殘破的玉鏡,沒有人那麼傻,會上這種當,也沒有徐德言的消息,時間越久,越衝淡了思念,也許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這一年的上元節卻不同。

紅拂走了以後,楊素雖然也命人搜查,幾日後,一直沒有消息,便不了了之了。而楊府中也更加寂寞,仍然經常飲宴,陳貞也仍然經常受命演奏,卻覺得麻木。不再象原來一般悲喜,心裏時時空空落落的,行屍走肉般的生活,麻木的感覺慢慢地進入骨髓中,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卻是一棵會移動的樹。

上元節,按照慣例是可以到街市上遊玩,但陳貞卻從來沒有出去了,大概是因為有那麼一個約定。

便寧可獨自一人,對著風花雪月,這年華消逝得快,一年一年便這樣過去,老了容貌,瘦了腰身。

子夜,老仆方才歸來,帶回了另一半的玉鏡,兩片玉鏡合在一起,正是一麵完整的,絲毫不缺。玉鏡如故,人心卻已經缺了一角。

手帕裏還有一首詩:鏡與人俱去,鏡歸人未歸。無複娥眉影,空留明月輝。

是徐德言的筆跡,記得清楚,那個時候,他便是用這種筆跡寫過奏章。看著筆跡發了會兒呆,總覺得他還在人世,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他確在人世,也如約地找到長安來了。

人生幾何,悲歡離合,如何消受得起?

記得自己曾經在楊廣麵前許下誓言,隻要德言尚在人世,便必定會奏請楊素,將自己配還給徐德言,如今一切都實現了。

卻不知道悲喜,燭淚滴在手上,凝結成蠟燭的鮮血,也不覺得疼,相聚來得困難,離別來得容易。

呆呆地看著月色,直到東方破白,忽被一聲雞鳴驚起,該決定了,還有什麼不舍的呢?

即是已經下定了決心,陳貞不再猶豫,匆匆到楊素房中,此時,楊素方才起身,梳洗已畢。陳貞跪在地上,將兩麵一半的玉鏡奉上,三言兩語便說明了一切。說的時候,心裏也是麻木的,隻想快一點結束,一切都快一點結束。

楊素聽了,微微動容,在常人看來,這是一個多麼悲歡離合,堅貞不豫的故事,又有誰知道,故事中的女主角雖然堅定如昔,卻已曆滄海桑田。

楊素到底是成就大事的人,聽了以後,並不覺得惱怒,反而專程派人請徐德言到府中來赴宴。

當天傍晚,徐德言如約而至,是亡國的臣子,對當朝的權貴。陳貞陪侍在側,是舊人的發妻,兼新人的寵妾。

數載不見,徐德言鬢邊已見風霜,臉色憔悴,想必這些年的生活並不好,而陳貞卻嬌豔如昔,雖然更加纖細,卻反而平添了楚楚可憐的氣質。

大家默然相對,不知從何說起,不知有何可說,連楊素也覺得甚是淒然。

陳貞便奏了一曲玉樹後庭花,舊朝的舊曲,當此之時,卻是貼切得很。楊素略問了問徐德言城破後的經曆,原來徐德言在城破之時,受了重傷,被城中的居民悄悄救起,將養了許久,才能夠行走。

那個時候,陳貞已經隨著楊廣來到長安了。

徐德言傷愈後,多方打聽,方知道女眷都被押解至長安。此時,戰事未了,他雖然想到長安來,卻路途難行,他也沒有什麼盤纏,隻能夠一路走,一路替人寫家書掙一些錢。

而他是一個文弱書生,走在路上,難免驚病交加,一直走了這幾年,才終於到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