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時候,陳貞安靜地聽著,是她丈夫的經曆,卻覺得陌生而遙遠,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到達長安,但來得卻太晚了。
徐德言的話告一段落,三個又沉默下來,楊素也覺得尷尬,他便笑言:“難得久別重逢,貞兒不做一首詩來助興嗎?”
陳貞微微一笑,便揮毫寫了一首詩:今日何造次,新官對舊官。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是應景的詩,是應該的詩,深心裏的思念,卻不敢對人說。楊素看了,益發覺得無趣,便問徐德言:“徐公子以後有什麼打算?”
徐德言歎道:“如今能夠見到貞兒一麵,在下已經心滿意足,寧願回到江南後出家為僧,青燈古佛,長伴一生。”
楊素愣了愣,轉頭去看陳貞,陳貞心裏暗歎,都找到這裏來了,卻還是不敢提出一個“要”字。她站起身來,盈盈下拜:“請素公成全。”
楊素自然知道陳貞多年來一直派人尋訪,是舊心不死,他本來希望由徐德言提出請求,他便順理成章地將陳貞歸還給徐德言,但到底還是愛妾自己提出來,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貞兒,難道你願意和徐公子回到江南去?”
陳貞堅定地點了點頭,願意嗎?願不願意都無妨,宿命已定,世人輕賤如螻蟻,無可奈何。
楊素又轉頭去看徐德言,徐德言方才也跪了下來,“請楊公成全我與發妻吧!”
楊素哈哈一笑,“好,既然你們矢誌不渝,我便成就一段破鏡重圓的佳話。”
破鏡重圓,人間佳話,心底的那一麵鏡子卻真地破了,以後怕是相見無期了。
次日,徐德言便攜著陳貞離京返回江南,在臨走以前,陳貞特意入掖庭與陳婉告別。
聽到徐德言居然找到長安來,陳婉默然許久,才輕聲說:“恭喜你了,姐姐。”
陳貞微微一笑:“婉兒,姐姐就要回到江南去了,以後你獨自在這裏,一切都要小心啊!”
陳婉眼圈便紅了,她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姐姐放心地去吧,隻要你開心就好!”
開心?這世上還有開心的事嗎?“姐姐很開心,終於找到你姐夫了,姐姐怎麼會不開心?”
陳婉隱含深意地笑了笑,“以後天南海北,隻怕是相見無期。”
兩個人抱在一起,陳婉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陳貞也覺得悲傷,心底便象是被人用針紮著一樣,卻始終沒有流淚,似乎眼淚已經枯幹,再也無法流出來。
告別了陳婉,在京城之中,便再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兩個人風餐露宿,日夜兼程,隻想快一點趕回健康。
楊素已經知會各州府,給兩人關照,並且命人發還了徐德言在健康的產業,便是舊時的附馬府。
不一日,回到健康,過江的時候,忍不住向東麵張望,那裏是楊州,離他近了,也更遠了。
甫一進城,便見有許多百姓在城門口圍觀,樂昌公主回來的消息,早已傳來。本來按照隋製,亡國的貴族是不可以發回原籍,恐其聚眾謀反,因此,陳貞是唯一一個回到健康的陳氏王族。
百姓並不是真地懷念前朝,陳叔寶做皇帝的時候,每日窮奢極欲,全不顧民間饑苦,隋帝卻不同,治國嚴明,法度井然,相比這下,倒是覺得隋的天下更好了。但是人民卻也都是好事之徒,知道是前朝公主回來了,便都起了好奇之心,也生了幾分對前朝的懷念。
見了這種情景,兩人暗暗心驚,也不便在人群中多做停留,匆匆回到附馬府。附馬府中便清靜了許多,雖然還是諾大的庭院,卻隻有一個蒼頭看著門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