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故,一草一木都沒有什麼改變,庭台樓閣仍然是舊時的,人心卻變了。
方才安頓下來,蒼頭忽然稟報說有一群江南士子求見。兩人麵麵相覷,待要不見,又恐人言,隻得命蒼頭將他們帶入。
那是一群年輕的士子,相約好了拜訪樂昌公主和附馬,也不管別人是否旅途勞頓。
陳貞便下去沏茶,如今不比從前,一切都需自己動手。
才將茶端下來,士子們紛紛起立,拱手說:“如何敢勞動公主。”
陳貞微微一笑:“陳貞如今已經不再是公主了,隻是一介平民而已,各位千萬不要客氣。”
此時,有一個年輕人霍然起立:“原來公主是這樣想的,怪不得這麼多年能夠安心於楊素枕畔。”
徐德言臉色一變,方待發怒,陳貞握住他的手,朗聲說:“陳貞確是不潔之人,但數年間卻從不敢忘記故國,隻是如今天下已定,為黎民蒼生著想,各位何必還對舊國耿耿於懷呢?”
此時已經有別人將那人拉出廳外,徐德言神色甚是不佳,而其他的人也覺得尷尬,過不多久,便匆匆告辭。
待他們走後,陳貞才歎道:“看來這裏也不是久留之地。”
徐德言說:“這些人實在太過無禮了。”
陳貞若有所思地說:“我們進城的時候,有許多百姓圍觀,雖然他們隻是好熱鬧,但萬一被居心叵測的人做了口實,卻是十分不妥。”
徐德言也顧慮到這一點,“確是如此,如此說來,我們是要離開健康了。”
陳貞點頭不語,徐德言說:“或者我們隱姓埋名到另一個地方,也不至於被這些俗人騷擾。”
陳貞笑了笑,“好吧!我們明日就走吧!”
徐德言若有所失地環顧了一下周圍:“可惜了這片宅第。”
陳貞皺了皺眉頭:“本就是楊素送給我們的,也不是我們自己的東西,還是還給他們吧!”
徐德言恍然而悟,是啊,這些身外之物,何必在乎那麼許多呢?
次日,兩人變更了裝束,陳貞用青布包了頭,換上布衣荊裙,如今的樣子,就真地象個一雙民間夫婦了。悄悄地離開健康,誰也沒有驚動,延江而下,不一日到了蘇州。
陳貞變賣了幾件首飾,在蘇州的綠楊巷買了一進十分小的庭院,隻有三間茅草屋,一個小小的院落。
這裏地處偏僻,門前一條小巷,巷口有一口古井,外麵則是一條官道,平日往來的人也不多。
在這裏定居了下來,徐德言變換了姓名,自稱徐重生,在蘇州衙門裏謀了一份謄寫狀紙的職位,每日早出晚歸,賺一些奉銀。陳貞則繡點枕套、被單,送到絲綢坊裏,換些銀子,貼補家用。
隔壁人家是一家賣豆腐的老夫婦,和兒子媳婦住在一起,兩家院落大概本來是相通的,後來才分開兩個出售,中間隻隔了一道短短的竹籬,站在各自的院子裏都能看見另一家的動靜。
日子安逸而閑適,從公主之尊到王公的寵姬,陳貞所做過的事情無非是彈彈琴唱唱曲,如今一切都不同,過起了平民百姓的生活,半世沉浮,有如春夢一場。
整個巷子的居民都是依靠巷口的古井汲水,陳貞也終於提起木桶到巷口去打水。看見井便想起健康城破的那一天,陳叔寶與張孔二妃匆匆藏身井中,似乎都是前世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