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要解開錦盒上的絲絛,但手顫抖得厲害,卻是解了許久也沒有解開。陳婉便自己走上去,隻三下兩下將絲絛解開,翻開盒蓋,卻不是什麼毒酒,是一隻鑲金嵌玉的同心結。
同心結是用五彩絲線做成的,大概是年代長久,絲線的顏色都褪了,但上麵的珠玉卻還閃爍異彩。
陳婉心裏象是被針刺了一下,隱隱疼痛,這同心結,她十幾年前便見過,那個時候,陳貞曾經撫摸歎息,如今人事已非,這同心結居然會送到自己的手中。
便覺得悲哀,自己也是一個女人,為何要做別人的影子?
一見是同心結,宮人們都鬆了口氣,這下好了,皇上不僅不會殺宣華夫人,以後榮華富貴,仍然會源源不斷而來。
卻見陳婉臉色蒼白,顫抖著手拿起同心結,一下子摔在地上,又仿佛不能泄忿一般狠狠地踩了兩腳。
宮人大驚失色,連忙攔住陳婉,將同心結撿起來,小心地放入錦盒中,一邊勸道:“夫人這是幹什麼?當今皇上不記前嫌,還願意寵幸夫人是夫人的福份,夫人可別再惹惱皇上了,就算夫人不為自己著想,也為我們這些宮女想想。”
陳婉默然不語,任宮人們為自己梳妝打扮,換上最華貴的服飾,心裏卻覺得悲哀如死,他到底還是無法忘記陳貞。
當天晚上,楊廣果然臨幸宣華宮。床第之間,婉轉奉迎,雖然心裏悲傷,卻忍不住還是沉淪其中,忽然發現,也許自己早就是喜歡他的,從十幾年前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便開始了。
次日蕭玉兒忽然來訪,自楊廣與蕭玉兒住進東宮後,她們便經常見麵。但如今到底和兒時不同,雖然也是十分親熱,卻總覺不似先前般全無猜忌,親密無間。
此時楊廣剛剛入朝聽政,蕭玉兒也不掩飾,開門見山地說:“婉姐,夜來皇上可是宿於此處。”
陳婉臉上一紅,垂下頭:“玉兒,你不會介懷吧?”
蕭玉兒淡淡地說:“我怎麼會介懷?皇上按例是有三宮六院的,更何況我與婉姐情同姐妹,我的東西就是姐姐的,就算是讓我把這個皇後之位讓給姐姐,也是沒關係的。”
陳婉愣了愣,“玉兒,你說什麼?我從沒有想過和你爭什麼,何況我本是先皇妃嬪,名不正,言不順。”說到這裏眼圈一紅,便說不下去了。
蕭玉兒也覺得自己有點過份,便過來拉住陳婉的手,正想勸慰兩句,忽見桌上的錦盒裏放著一隻同心結,蕭玉兒心裏暗暗氣苦,這些年來,她見楊廣始終將同心結帶在身邊,是極心愛之物,想不到現在居然送給了陳婉。她便疑惑,難道陳婉便是楊廣心裏的那個女人。
本來想說的話又吞了回來,似笑非笑地盯著陳婉:“婉姐,這同心結可真精致啊,卻不知道是從哪裏得來的?”
陳婉歎了口氣:“是皇上賜的,如果皇後喜歡,便拿去吧!”此時她已經改口不再叫玉兒,而是以皇後相稱,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無形之間更加疏遠。
蕭玉兒冷冷一笑:“即是皇上所賜,我又怎麼敢奪人所愛?”說罷這句話便拂袖而去。
陳婉暗暗歎息,爭什麼?爭來爭去,都不是自己的。
接下來的幾日,楊廣忙於登基的事情,無暇顧及陳婉,蕭玉兒私自傳了旨將陳婉遷入仙都宮。
陳婉也不怨恨,也不通知楊廣,收拾了東西,悄然無聲地遷到仙都宮去。
仙都宮地處偏僻,本是極不得寵的嬪妃居住之地,與冷宮無異,陳婉居於此處,卻覺得安閑舒適,退出宮庭的是是非非,雖然冷清寂寞,卻也自得其樂。
然而楊廣卻不願輕易放過她,待到登基大典結束,朝政也恢複正常的秩序,又派人到仙都宮招陳婉回去。
陳婉卻不願奉旨,隻寫了一首詞,讓使者帶回:
紅已稀,綠已稀,多謝春風著地吹,殘花離上技。得寵疑,失寵疑,想象為歡能幾時,怕添新別離。
楊廣見了這首詞唏噓歎息,也步韻合了一首:
雨不稀,露不稀,願化春風日夕吹,種成千萬枝。思何疑,愛何疑,一日為歡十二時,誰能生死離。
卻沉吟良久,終於還是沒有再遣人送去。
正如今,秋高氣爽,四海升平,雖有楊諒之反,也被楊素平息了,一切都在掌握中,沒有什麼再需憂心,隻是她卻仍然全無消息。
派出的人越來越多,尋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卻還是全無所獲。各個州府的戶藉上也沒有徐德言與陳貞的登錄,想必是改換了姓名。
心裏卻還是覺得空落落的,要做的事情都做了,深心的思念還在思念,不再有目標後,才發現原來心底的痛依舊在那裏,並沒有減輕,隻是痛得麻木,不再覺察。
忽憶起揚州的瓊花也該開放了,那一夜,曾與陳貞站在月色下,安靜而恬淡。有多年未見過瓊花了,是否還象是以前那般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