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言也不吃驚,居無定所的日子過慣了,反倒覺得在一個地方住長了有些不習慣呢。
兩個人匆匆收拾了東西,徐德言第二天一早入了館交待了一切,便雇了輛馬車載了陳貞離開揚州,那時候雖不到晌午,但楊廣因怕陳貞又一次消失,早派了人日日監視著他們的動向。
一見他們果然離開了,立刻飛馬去報楊廣。
楊廣接到消息時,正在批閱長安送來的奏章,一接到消息,馬上便騎了馬追出去,追到城外,遠遠地見了馬車,卻又忽然失去了勇氣,到底是以什麼身份什麼名目來追尋呢?
於是便勒住馬,心裏惆然若失,這些年來,本已經麻木,卻又不期而遇,難免再升起希望,但到底她還是慣常的冷漠,終於又一次棄他而去。
看著馬車越走越遠,消失在蒼茫之中,他才吩咐道:“暗中保護他們。”
侍衛領命而去,所謂的暗中保護自然也便是暗中監視,到了這一次,楊廣是不會再讓陳貞象上次一樣消失得那樣徹底。
卻也失去了在江都的興致,匆匆回京,方進仁壽宮,便聽見宮人傳訊說,宣華夫人病重,已到了彌留之際。
楊廣暗暗歎息,想不到陳婉竟命薄如此,若是讓陳貞知道,難免又是一場傷心。蕭玉兒雖是前時恨陳婉得寵,但到底是姐妹情深,忙擺駕仙都宮。
匆匆到了仙都宮,見四處蕭然,連個花樹都沒有,且本就靜僻,路上也無人打掃,野草長得肆無忌憚,難免暗暗後悔,隻為了一念之妒,便連幾十年的姐妹之情都顧不得了。
進了宮內,見陳婉麵黃肌瘦,沒一絲生氣,躺在塌上仿佛連呼吸都沒了,忍不住落淚。
陳婉睜開眼,見是蕭玉兒,微微苦笑,“玉兒,你們從江都回來了?”
蕭玉兒便上去拉住陳婉的手,“婉姐,你怎麼一下子病成這樣?”
陳婉淡淡地說:“也沒什麼,可能是命數到了。”
蕭玉兒悄悄地拭了拭眼淚,低聲說:“婉姐,都是我不好,不該這樣對你。”
陳婉微笑說:“我們姐妹還說這些幹什麼。”
蕭玉兒扶著她坐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問她哪裏不舒服。陳婉卻對自己的病情全不在意,隻是說:“已經請了禦醫看過了,都是束手無策,命數已至,夫複何言。”
蕭玉兒忍不住又垂淚,陳婉反倒安慰了她兩句,才道:“玉兒,你還記得前時在健康,你問我要那串南海珍珠。”
蕭玉兒點點頭,“剛巧我去了舅舅家裏,回來時健康便城破了。“
陳婉歎道:“珍珠卻還在我這裏,是我在掖庭時,皇上派人送來的。”便命人將南海珍珠取來,交與蕭玉兒。
蕭玉兒忍不住問:“婉姐,莫非你在掖庭時,便……”
陳婉打斷了她的話:“玉兒,你猜錯了,皇上喜歡的人並不是我。”
蕭玉兒疑惑地看著她,“那是誰?”
陳婉苦笑,“是我的姐姐,皇上寵幸我,隻是因為我長得象姐姐的原因。”說著,淚水也流了出來。
兩個女子相互偎依,蕭玉兒不停地用手帕擦著眼淚,擦擦自己的,再擦擦陳婉的,卻怎麼擦也擦不幹,索性不擦,哭個痛快。
過了許久,蕭玉兒方說:“原來是貞姐,我卻想不到呢!前些年貞姐跟著徐德言走了,如今也一直沒有消息。”
陳婉說:“那時候,我和姐姐在掖庭,皇上送了同心結來,姐姐卻不要,如今反落在我的手中。”她從枕下拿出同心結,交到蕭玉兒手裏,“玉兒,如果你以後還能夠見到貞姐,便把這個同心結給她吧!告訴她,告訴她,我先走一步,沒緣份再相見了。”
蕭玉兒接過同心結,忍不住又抱著陳婉痛哭一陣,兩個女子淒淒切切,心裏百味雜陳。
蕭玉兒道:“我先時還那麼傻,要與婉姐爭,卻原來怎麼爭都爭不過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已晚,蕭玉兒便讓陳婉安心養病,說明日再叫禦醫來會診。
她回到宮內,想一會兒哭一會兒,不僅為了陳婉,也為了自己傷心。也不問楊廣與陳貞之間到底是什麼情形,隻覺得這些年,自己原來都是白過了。
到了半夜,忽聽得鍾響,嚇得她連忙起身,過了一會兒,有內侍來傳信,說是宣華夫人已經薨了。
她愣愣地發了會兒呆,急穿上衣服,到仙都宮中,見陳婉安靜地躺在塌上,麵色紅潤,竟不似白晝那般枯黃。
又忍不住傷心欲絕,拉著陳婉的手哭到天明,方被宮人勸走。忽然有些暗恨楊廣,如此冷漠,心裏便真地隻記得陳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