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貞咬了咬牙,還是橫下心來說:“多年前已經向皇上表明過了,國恨家仇不共戴天,陳貞是萬萬不能服侍皇上的。請皇上以後也不要再掛念陳貞,隻當是一場春夢,夢總有要醒的時候。”
楊廣便忍不住怒意,他道:“好,隻要你跟著他走,以後我都不再見你。”
陳貞看了楊廣一眼,福了福,低聲說:“皇上萬安,民女告辭了。”轉過身走到徐德言身邊,兩個人向著城外走去。眼見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陳貞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楊廣便覺得心裏冷冷的寒意,西北的風吹在人的身上,仿佛一直吹到心底。這時,有個侍衛走過來請示,是否還要繼續保護陳貞,楊廣搖了搖頭,即是她不要,何必再勉強?
有了天下又如何?還是沒有她。
心底又一次深深地疲倦,象是許多年前,疑惑自己為何會這樣累,隻想休息,覺得疲倦,如此地疲倦,似乎連活下去也會覺得很累。這天下,還要它作甚?
蕭玉兒覺得楊廣自張掖班師回朝後,似乎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先是命人建了迷樓,又令人選取天下美女置於迷樓之內,每日裏也不再處理朝政,隻是飲酒作樂。
先是大夫何稠進禦童女車,這車內的空間極小,隻能容兩人在其中,且有機關將女子手足固定,纖毫不能轉動。楊廣便招了處女,在其中試用,果然妙用無窮,便賞了何稠千金。
這何稠得了千金後又挖空心思,再做了如意車,在此車之中禦女,自然搖動,倒是比前時設計更加精巧了。楊廣便又賞了他千金,每日裏都要找處女在如意車中開苞。
被蕭玉兒見到幾次,心裏甚是不快,也勸說過,但楊廣隻是笑笑,即不惱怒,也不聽勸,依舊每日故我。
後又在迷樓中轉角處加設了許多銅鏡,於其中禦女,則曆曆可見。
便這樣每日淫樂,全不管天下事情。沒多久,有各地豪門領導了農民起義。楊廣命大臣去平定,自己依舊日日笙歌,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時而有宮人秘報說某某有謀反之意,蕭玉兒令其直接報與楊廣。楊廣聽了,不僅不生警惕,反而將宮人殺了了事。
後來,再有宮人秘報時,蕭玉兒便歎道:“天下事已到了這個地步,何必再讓皇上憂心呢?”
此時,宇文述已死,其子宇文化及身居右屯衛將軍之職,專司京城及皇宮的一切安全護衛。
蕭玉兒總是覺得宇文化及望著她的神情不加掩飾,充滿欲望。她卻不覺得厭惡,這個年輕人很象是楊廣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飛揚跋扈,看見他,便會想起以前的時光,楊廣還未做太子時,他們在揚州,雖然不似如今這般富貴,卻自得其樂。至少,那個時候的楊廣,眼中並沒有旁的女人。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大業十二年,第三次下江都了,不明白楊廣為何那麼眷戀瓊花,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想到揚州去看一看。這麼多年,瓊花還象是以前的老樣子,全沒有改變,蕭玉兒隨著楊廣去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柔情,那樣的眼神,總覺得並非是為了瓊花。
舟行河上,每一艘船中都有千名女子,執雕板鏤金楫,稱為殿腳女。女子是民間千挑萬選選來的,每一個都是青春年少,雪膚冰肌,在船上被風一吹,一色的白衣便翩翩飛起,宛如謫仙。
楊廣每日都臨幸不同的女子,雖然身體一日日倦怠,他卻全無所覺。曾有矮民王義上奏說,人生難得壽,陛下亨天下富貴而不知自愛重,如此行樂,難以壽盡天年。
楊廣聽了,依然隻是笑笑,也並不責罰王義,每日行樂如故。
到了長江邊時,夜晚忽見有客星犯太微宿,天官皆默然不語,如此征兆實是不吉。接下來便傳聞唐公入了京師,立了代王為帝,遙尊楊廣為太上皇。
聽到這個消息,隨駕來的朝臣難免驚慌失措,便向楊廣提出,該當北伐,楊廣卻是高深莫測,即不言好,亦不言惡,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蕭玉兒隨著楊廣住在丹陽宮內,夜來獨宿,忽聽頭上鴉鳴不斷。她心裏本就是紛亂如麻,聽了鴉鳴更是心驚膽戰。
如今她已經是三十六歲的人了,雖然外表看起來仍然象是二十出頭的女子,但畢竟時光易逝,青春不在。
這段時間,她總是想起在陳國的日子,那個時候陳後主荒淫無道,四麵楚歌,和如今楊廣的情形竟是如此類似。
這一天夜裏,客星仍在太微宿,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到,這星相凶得出奇,光芒萬丈,將太微壓得全無色彩。
蕭玉兒獨自走出中庭,看著太微的方向,難道隋的日子也到了盡頭嗎?
忽見花影動了一下,蕭玉兒便問:“是誰?”
她以為是夜間巡視的宮人,想不到卻是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卻不似日間那般守禮,從花叢下走出來,也不向蕭玉兒跪拜,卻直直地盯著蕭玉兒。
蕭玉兒心裏有些惶亂,表麵上卻鎮定地問:“宇文將軍,這麼晚了,不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