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二叔。”薛如珩幾乎哽咽了。當緩緩的靠近東廂正中的那間屋子,手停在門板上時,還有些微的凝滯。
平日裏雖然任性,與父親也有過大大小小的爭執,但總歸是相濡以沫,血濃於水。父女間的感情是釅烈而深摯的。初時為了追尋父親的死因,並無心思一一覽過屋內的陳設,如今細細的撫著,才覺得那悲慟清晰得猶如暗室裏的一道強光,所有的變故似又重新發生在眼前。靠著父親最愛坐的龍鳳椅,少女泣不成聲。
突然,那椅子的扶手正前方,雕有龍頭的位置,竟然有些微的震動。薛如珩好奇,仔細的打量了,再次去推那龍頭的時候,才發覺龍頭與椅身原是可以分離的。而那當中,藏著一個細小的桃木匣子。匣子裏有幾顆金色的藥丸。
薛如珩清楚記得,父親死前的一段時間,因為胸肺的毛病看過大夫,可並沒有這樣一劑金色的藥丸。這藥丸的效用何在?又怎會收藏於如此隱蔽的地方?薛如珩再三考慮,並未將此事聲張,而是暗地裏找人鑒定了藥丸的成分,其結果令她駭然。
這藥丸,可用於抑製體內的某些致命的慢性巨毒。也便是說,服用藥丸者,須得本身就中了無可救治的奇毒,以此作為延長壽命的途徑,否則,這樣的藥丸憑空吃下去,亦會置人於死地。
“這藥丸是爹自己吃的嗎?他究竟中了什麼毒?下毒的人是何目的?是誰?又或者,他其實原本沒有中毒,反倒是吃了這些藥丸,以至毒發?”薛如珩喃喃的念了好久,終於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屋外是和煦的陽光,明亮堂皇,然而,似乎一縷也照不到她的身上。
很快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劍氣山莊。
因為蔣世安、薛如珩和白矜雲,在山莊的大堂談論此事,足有兩個時辰。
最後,蔣世安沮喪的說道:“這藥丸並非哪個的獨門密製,恐怕也查不出什麼線索了。”
盡管薛如珩堅持要追究此事,可她無從下手。而白矜雲亦然。他隻是站在那裏,長時間的,沒有說一句話。
沒多久,蔣世安以大局考慮,正式接任劍氣山莊莊主一位。而彼時,江湖中再次傳出有關八珍盒的消息。
八珍盒在洛陽。
邙山。
在一位名叫枯蠶子的隱士手中。
且不論真假,這樣的消息也是極具誘惑性的。所以,短短數日,不少的江湖中人皆匆匆忙忙的,往東都洛陽而去了。
不過,總還是有人對這樣的消息充耳不聞。
例如慕容天晴。
他隻是每天清晨和黃昏的時候在自家的院子裏練劍,將“回風舞柳”“霜魄寒冰”這樣的招式發揮得淋漓盡致,於是,那些被卷入劍氣的殘弊的枯葉,倏地有了生命,在空曠的天際翩然翻飛起來,如同淒美的蝴蝶。
隻是無人欣賞。
被囚禁於樊籠中的女子,開始怨罵。怨他不講信用,罵他遲遲不肯償還自由。
他是堂堂天衣教四大護法之首,他可以用鐵鏈鎖住女子的雙手雙腳,可以用強悍的態度迫使對方噤若寒蟬,但他偏偏因此心煩意亂,愁眉不展。
左右為難。
有的時候,甚至是卑女不慎弄髒了他的衣角,他也要大發雷霆。
他並非不想放了耕煙,他也不願意自己在耕煙的心目中成為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可他又擔心耕煙會將自己的事情告訴白矜雲,甚至是江湖中的任何一個人;他不能要求她保證什麼,他不願意也是不舍得去威脅或者恐嚇。他幾乎想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惟有將耕煙繼續囚禁在密閉的屋子裏。而有的時候換了角度去想,她在那裏,自己可以每天都看到,哪怕是一根刺,有冷戰,有爭吵,但隻是看見,也比失去,比反目,比永不相見都更好。
耕煙之於他,已經遠遠比薛如珩重要。
或許,這也是慕容天晴比白矜雲更為激烈坦誠之處,他無遮無掩的,想到了愛情。不似白矜雲,一顆心都被牽走了,卻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在意。
惆悵之際,天衣教派人送來密涵,百裏霜召集四大護法,前往洛陽邙山。慕容天晴想來算去,隻得吩咐手下的人看牢那扇門,而對門內的人待若上賓。耕煙慍怒,卻不是恨,畢竟慕容天晴不曾傷害她,她若發了脾氣,對方打不還手,罵也不還口,那樣一味的忍讓,縱容,到後來恍惚讓她覺得自己說的做的都變成了歪理。她漸漸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隻好看著他練劍,看著他暗自惆悵,看著他滿腹心事卻口硬不肯同她講。
對他的感情,亦是愈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