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複四年,朱全忠發兵長安,挾持宣帝遷都洛陽。改元天祐。是年八月,宮中再次傳出消息,宣帝駕崩。
都雲此事蹊蹺,與朱全忠脫不了幹係。
可誰也不能公然與之對抗。
丙午,宣帝九子拀即位。時年十三。
貌似堂皇,實則為傀儡,朱全忠效法古人挾天子以令諸侯。
李唐江山,懸於一線。
而彼時,耕煙在慕容府已經住了半年。亦即是,距離那場山洞的湮沒,距離她失去白矜雲,失去她曾依賴的,生死也相伴過的白大哥,已經半年。
這半年,她不曾真正開心過。
午夜夢回,總要回到那一日,在溪水邊,白矜雲抱著她,對她說,別離開,說我已經愛上你。當時,她沒有回答。如今卻癡癡的想,如果她在當時能夠明白,這男子,對於自己其實無比的重要,她能夠更勇敢的回答他,我亦愛上了你,是否到現在,就能夠不那麼遺憾?
但是,所有的人,遠遠近近,都在陳述著一個事實,殤花嶺一役,死傷無數。包括少年白矜雲。盡管她很努力的說服自己去相信,相信白矜雲還活著,相信終有一天,他會以幹淨的美好的姿態,呈現在她麵前。但她卻不能給自己絲毫的快樂。慕容天晴將她帶回來,像高貴的雀鳥,像易碎的琉璃,養在這一座四麵牆的宅院。他對她好,對她凶,她隻覺麻木。她的心,似乎早在殤花嶺上,隨著那少年一起,被滾滾沙石埋沒。
也不是沒有想過,再利用流光石,回到出事以前的某個時段,哪怕以死做威脅,也要阻止白矜雲上邙山,隻要能保住他的命,就能夠不惜一切。
但是,偏偏找不到了。
那詭異的石頭,也許隨白矜雲一起葬在了山洞裏的某處,也許,掉在回程的路上。總之,再也找不到了。
將她惟一的希望,殘忍的吞沒。
而彼時,江湖中關於八珍盒的消息仍舊此起彼伏,一會兒說在新疆某個部落族長的手裏,一會兒說在嶺南某個邪派教主的手上,總有那麼多的人,不斷的,為了一個或真實或虛假的消息,勞民傷財,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而事實上,到了後來這些陷阱總是要被人們揭穿,散步謠言的人,無非都有著特定的目的。
類似於花錦娘。
而花錦娘,自殤花嶺一役,在江湖中已消匿多時。
坊間有很多以說書為生的老先生,拿著扇子當驚堂木,樂此不痞的講著八珍盒的故事。
八珍盒成了傳奇。
也像曆史。
撲朔迷離,耐人尋味。
隻是從沒有聽說誰真正找到了它。
說書的人講,八珍盒也許隻是謠傳。八珍盒可以是六尾對世人的嘲弄,也可以象征著人們的欲望和貪婪。
但這些,統統與耕煙無關。
她終日麵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子,浪費著他的殷勤,而用大好的時光來想念和等待。她自言,心是空的,什麼也裝不下了。
慕容天晴時而沮喪,時而暴躁。經常變換著各樣的語氣同耕煙講相似的話,諸如白矜雲不會回來了,諸如自己會疼她愛她,甚至說到火頭上,就捏了耕煙的下巴,惡狠狠的,道:“我不會讓你離開,今生,你都別想踏出我慕容府的大門。”
耕煙的下巴生生的疼。
“慕容大哥,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她的意思是,為什麼這些日子的慕容天晴和從前她看到的不一樣了,他變得焦躁,偶爾還會有淩厲的刀子一樣的目光射向她。
慕容天晴被耕煙這麼一說,猶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鬆開手,神情軟下來,甚至帶著沮喪:“為什麼?為什麼?”
喃喃的念著,也就這惆悵萬千的一句。
那一日,慕容府來了人。一個輕紗罩麵的神秘女子。
慕容天晴因了天衣教的事情,外出,管家看那女子態度堅決,且來意不善,隻得告訴耕煙,希望耕煙出麵代為處理。
在他們的眼中,耕煙已是半個慕容家的主人。他們甚至以為,在將來的某一天,這女子是一定要同慕容天晴成親的。
女子看見耕煙,毫不客氣的問:“你是慕容天晴的什麼人?”
耕煙答:“客人。”
“客人?”女子用挑釁的眼神挑釁的說:“總之不是我要見的人。”
“姑娘可否留下名字或住址,慕容大哥回來,我替你轉告他。”耕煙叫得慕容天晴一聲大哥,已表明她不再和他計較前事,身份對立也好,見不得光也好,至少他救了她,除了不讓她離開慕容府,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她覺得也都尚可。
更何況,離開了,耕煙也是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去哪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