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傍晚
今夜，下榻柏林帶蝴蝶標誌的酒店，白紗窗簾外是大街，商場櫥窗的燈光很柔和。路邊並排停放著各式轎車，看來這些轎車是在此過夜的。時而有輕鐵，也就是有軌電車，匆匆地開了過去。車內乘客稀少，有妙齡少女的臉正朝車窗外望，一幅恬靜的有所思的幽情。偶爾有行人走過，向家中走去。
而我，在遠離亞洲中國西北部的異國遊曆。在今天長達8小時的途中，我看不倦沿路的樹林、田園、牧場，和一幢幢美妙的哥特式的房子。這裏無旱地，也無水澆田，完全“靠天吃飯”。上帝給了一塊寶地，風調雨順，植被翠綠。也難怪，向導朋友米夏說，這裏的陰雨天司空見慣，如果真的有一天出太陽了，反而奇怪呢。一路上，遇到大雨小雨不計其數，讓人酣暢淋漓，又幽然生出遠思。如果在老家，雨這番來得便當，莊稼和樹木這般綠潤，土窯洞變成這樣的詩意無窮的尖頂紅房子，加上牧場的牛羊，開闊的原野，又是親切無比的故地，該是如何呢?
不可以想象人類生存環境有天壤之別。如同父母不可以選擇一樣，祖先的生存空間怎麼可以由我輩去說三道四呢?假設，在這綠色蕩漾的原野選一幢尖頂紅房子安居，有家犬、有牛馬、有汽車，有書看、有文章寫，會不心安理得?物質的東西，肯定應有盡有了，但也肯定永遠缺陷一樣東西，即返回故鄉，或遠思故園的憂傷，這是毫不含糊的。
我隻是走馬歐洲的旅人，在異鄉，為異鄉人，這樣正合吾意。欣賞，漫遊，更多的是在這——片風景的幻影背後，那曆史的憶念，文化的追思，以及人生的探求。在這柏林傍晚的客舍，我看著窗外活的流動的圖影，和身旁電視屏幕上的現代舞現代音樂一樣，它走向我，我卻無法走入它。我即使走出旅舍，散步在街上，腳步踏踏響，本質上也無法進入其內。我是外國人，外來客，隻僅僅一個過往的旅人。
剛才的晚餐，似乎從南到北穿越了半個柏林，在殘缺教堂旁看到“揚子江”的漢字。再就是用餐的“五洲大酒店”的漢字，這是我在柏林看到的8個中國字。店員的麵孔和語言，如同漢字，讓我沒有陌生感。也如同茶水、辣醬、醋一樣，十分合胃口，以及複返的感覺。老家有一句話：“把石頭往山裏背”，意思是說，山裏出石頭，卻從遠處往山裏背石頭。我是到柏林，還找漢字，還找中國菜，明明白白地把石頭背往山裏。
當然，途中歇息時，我看見了一片綠地上的蒲公英，用心地拍攝了它。它是德國的蒲公英，肥碩、茁壯，而非中國渭北的蒲公英那麼精瘦幹練，多陽光而少水分。西餐時，要了豬肉土豆加橙子汁，也並不生疏，隻是烹任方法別致，也一樣吃得挺香。它的土豆加了佐料在電爐中烘的，油油的，不如燒的或煮的蒸的那麼綿。也不是炒的酸辣醋溜，豬肉似乎把半成品的豬肘子樣子的東西切成大片，比梅菜扣肉條子肉還結實，一吃卻知道肥的外圓部分如粉腸一類，中間的瘦肉才貨真價實，這樣抹些芥茉，並不夠嗆鼻子，用鋸齒般的刀子切成碎塊，也不失美味。
這是差異性，原料和本質幾乎區別不大，如土地、楓樹、小麥、油菜，吃的穿的用的。差異在哪裏。種族嗎?習俗嗎?思想嗎?智慧嗎?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臨近傍晚時的柏林。是在大雨淅瀝中映入眼簾的。它的龐大，是它不如波恩那麼肅靜，不如科隆那麼精彩，不如海德堡那麼典雅，也不如法蘭克福那麼秀美，柏林似乎不拘小節，大度而廣博。它的豐富、雄偉，不僅僅是縱橫繁華的街市，寬闊的大道、教堂、皇宮、雕像、宏麗的建築群，更多的是曆史的故事，和近代的傳奇。柏林的雍容宏闊，使任何人不敢不在意的。
我不是曆史的研究者，如叔本華所言的“書籍哲學家”，他們所討論的不外是，甲的說法如何，乙則是如何看法，而丙又怎樣地提出商榷，然後才努力地做些批評比較的工作。而“自己思考的人，猶似事實的目擊者”。任何事情，靠他切身的經驗，直接領會理解而來，絕不會人雲亦雲。而我也夠不上這樣的思想家，隻不過想用自己膚淺而真切的一滴感受，在先賢的見解中尋找謀合，從而獲得“一種欣喜的驚愣”。由直接的判斷，形成自己的精神特征，去為人，為文，養護優美豐饒的心靈。
明天，去看柏林牆的殘垣，還有缺陷的教堂，它是戰爭與和平的見證。連同勃蘭登堡門，紀念碑，舊國會，馬恩廣場，皆是人類在通往理想王國的途中留下的遺產。但願明天不下雨，不是陰天，在陽光下出遊。
柏林一日遇
不負所望，果然遇上柏林難得的晴朗天氣。
早晨，風很大，有點春寒料峭的味道，穿一條單褲是冷得打哆嗦。很快，等到商場開門，才又如坐春風。買不買東西，先避避寒也好。
在一家工藝品商店，想買一個木製浮雕的方形掛飾，小型的也就手掌般大小，也要l〇〇馬克，合5〇〇多元人民幣。東西是好，刻著一雙正在合掌狀的手，在表達一種親和安然的心情，形式樸素而優美，卻嫌太昂貴，罷了。最後選得—銅製燭台，黃亮而略帶昏暗的色調，如豎立起的五指分開的手掌，可它是七個指頭，更像分叉向上的樹枝。想著宗教的氣氛，搖拽的暖暖的燭光，便舍78馬克購得這幻想中的空置的明亮載體。想抽煙，駱駝牌，5馬克，什麼煙都是一律牌價，且多是購煙機器，投幣進去按一下你選擇的品牌即可，機器就遞你一包所購的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