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阿姆斯特丹前往海牙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梵高。那是一個畫廊活動張貼的梵高自畫像,一個憂傷的老頭兒。我問導遊,他在車子經過的地方,把那座國立美術館的建築指給我看。它並沒有更多區別與荷蘭建築物的地方,不像梵高,這位荷蘭的大畫家,特立而獨行,與眾是絕不相同的。成名前,他貧困孤僻,朋友很少,坎坷潦倒,曾自割耳朵,最終吞槍身亡。
誰能料列,梵高身後的作品,竟高達8〇〇萬美金的天價。從事藝術和文學,有人作品速朽,看重生之快樂,有人則寄托身後,萬世流芳。能如梵高者,寥若晨星,如同能夠懂得欣賞他作品的世人一樣,寥寥可數。房龍說:“當梵高在他的故鄉展出他的作品時,荷蘭的自由民卻把口水吐在了他的畫上。”而受到拜金主義影響的當代文化人,又處在商品的轉型時期,急功近利,炒作捧殺,寫了幾本小書就自我感覺成了“大師”,還有誰願意生前活受罪、死後留英名呢?
去海牙途中,高速公路在經過居住區的地方,一律在兩旁築有隔音設施。有毛玻璃,也有水泥類材料。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馳時,突然紅燈亮了,前麵的道路緩緩豎起來,翻板一樣橫在路前。原來是遇到了運河船隻與汽車交叉道門,道路隻好讓給水道,隻見高高的桅杆徐徐橫了過去。綠燈亮,道路又鋪展開來,毫無痕跡地供汽車奔馳而過。
運河縱橫,舟揖穿梭,是荷蘭的一道風光。在去海牙,經鹿特丹的路上,此景與風車一樣迷人。牧場,尖頂紅屋,鬱金香花圃,一切都在寂靜中呈顯著詩情流動的畫廊,讓大自然和人生徐徐流動。在這古老文明的歐洲大地上,陽光和陣雨交替著,變幻著,讓人心曠神怡。
路旁的田野上,很少看到人跡。我從田畦的車轍,想到了這塊土地的兒子梵高,他就是從眼前的土地走過的嗎?他曾多次畫過《農鞋》,農婦在田地裏穿用的鞋子。用海德格爾的評說:“她站著和走動時都穿著它們。從這雙穿舊的農鞋裏邊黑黝黝的沿口,可以窺見勞動步履的艱辛。在這雙農鞋粗陋不堪、窒息生命的沉重裏,凝結著遺落在陰風猖獗、廣漠無垠、單調永恒的曠野田壟上的步履的堅韌與滯緩。這樣的器具屬於大地,它在農婦的世界裏得到保護。”
“藝術家差不多像條過道,在創造過程中為了藝術品的誕生而犧牲了自己。”我在海氏所設置的“一條過道”裏,曲曲折折地前往目的地。
海牙,這座著名的海濱都市,初給旅人的感覺,依舊寧靜而平和,似乎隻是一座可人的小城。目光所至,望不到更大規模擁有50萬人的市景。
和平宮就聳立在眼前,歐洲建築的風格。並不比舊皇宮、教堂更高大雄麗,但它卻有截然嶄新的形象。這形象,早已印入世人的記憶。國際法庭在這裏,荷蘭政治核心在這裏,各使館也平添海牙的分量。被稱作和平宮的國際法庭,也寂靜無聲,空無人跡。我們麵對的似乎是一座紀念地,把背影對著它,拍一張照片,祈禱世界的安寧。
路過鹿特丹,可見桅杆吊塔如林。馬斯河從這裏流過,氣勢雄渾、坦闊。據說是世界最大的商港,隻要看貨場的繁華,綿延不斷的舟楫大船,就可以領略到它的偉麗豪奇。
高聳的歐洲之桅太空塔,又稱歐羅馬斯特塔,它在185公尺的高處傲視著藝術、海事、玩具及人種學等各類博物館的曆史容貌。它們都在傾聽時間的聲音,也眺望著遠去的船帆,駛向大洋。我看見了你,而你會視我如草芥。人類渺小而博大,個人奇妙而微弱。包括梵高,也起落沉浮,如一葉小舟。
《椰城》—九九八年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