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在巴黎(2 / 3)

古老的宗教,美好的氛圍,讓人回到童話中,神話中,遙遠的世界中,理想的未來中。誠如有人所言,歐洲的人文景觀、無不滲透著基督教的光澤,十字架是歐洲的脊梁。

巴黎,是這麼古老,又這麼嶄新。讓一個從中國海島上來的東方人,百感交集,百思不解其間的奧妙。

我終於看見了塞納河。它從巴黎大都市的中心緩緩流過,河上泊著船隻,兩岸雄踞著盧浮宮、協和廣場、鐵塔及凱旋門。繞過西提島時,巴黎聖母院的鍾聲在叮嚀一個自由平安的祝福。

昨日幾次繞車經過協和廣場,此時站在埃及方尖塔旁,看見的是巨大的長劍直指蒼穹。廣場上有鴿子在覓食,在散步,在飛翔,也有烏鴉棲在路燈的尖上,在注視著什麼。

連接卡魯塞爾廣場的是悅樂麗園,有寬闊的林蔭道,走過幾處法文名稱的宮殿建築,翻譯說如今是警察總署、高級法院等機構的所在。在一處方樹參天的園林後,有英俊威武的警察在值崗,原來這裏是愛麗舍宮,法國總統辦公居住的地方。不能越過鐵欄,但可以在跟前拍照,同行者還拉來女警察合影留念,客客氣氣,並無仗勢的習氣。鏡頭裏的景物是綠樹,鐵門和隱約可見的建築。

走累了,可以學著法國人的樣子,在綠地邊的長條椅上放鬆。因為近日天涼的緣故,感到此時的陽光暖和起來,讓人懶洋洋的,像曬太陽的冬日裏的老家農民。看遊人從遠處走過,零散或集聚在廣場上,看法國青年男女腿很長地在大步流星地從近處走過。老人帶著孩子,也有牽狗的人,一種公園裏才有的那份寧靜。自由自在的鴿子,在悠哉遊哉地從麵前走過,一隻鴿子浮在我腳下,啄了啄我的腳,拾起腥紅的眼睛望我。我沒有麵包和玉米逗它玩,它也不是肚子餓。我站起來往前走,鴿子也跟我走,你能跟我回中國嗎?

巴黎聖母院正在維修,搭了腳手架和簾子,走到跟前,並不如想像中的獨特高大。推開暗色的木門,燭光閃爍,幽靈一樣眨著昏黃的眸子。聖母瑪利亞的一片母愛,被遊人仰慕著,指指點點著,或閃著光被攝入遊客的相機。有人在一隅懺悔,有人在欣賞雕像。昏暗的光線,似乎是教堂不可或缺的氛圍。艾斯梅拉達、神父、卡西莫多,此刻在哪裏?而雨果先生又在哪裏?一輛破舊的馬車,載著雨果的遺體,早從凱旋門下過去了。

進入盧浮宮,就像進入一座龐大神秘的迷宮。巨大的油畫原作,敘述著上千年歐洲曆史的故事。隻是找不到蒙娜麗莎。隻好看箭頭的方向,詢問掛著工作牌的值班人員,這才在一個大廳人頭攢動的角落,看見了世界上最早的蒙娜麗莎。那永恒的微笑,被特別地加固在石砌的方框裏,因為在近百年前她被人竊取過,也許,由此更顯她的珍貴。盡管她的畫幅並不大,卻因她的典雅而憂鬱的女性美傳遍了全世界。

與微笑留一張合影,永恒是一種美的期待。如同找到維納斯塑像,也一樣遊人雲聚。可以說,在整個盧浮宮,最叫座的當是悒鬱的蒙娜麗莎和殘缺斷臂的維納斯了。米羅島上的那位農人,他發現的是世人公認的希臘女性美的原型。公元前二世紀,夠遙遠的了,久經滄桑後的女神的肌膚依然輕盈而美麗。

雕像之豐富,繪畫之浩繁,還有一個大廳套一個大廳的各類藝術品,讓人在緩步於藝術之林時,不能一—去注視每一件物品。美不勝收,在裏三層外三層上三層下三層的廣闊空間裏,讓人迷失於美,迷失於路,迷失於進口與出口。這種令人流連忘返的美境,在巴黎隨處可覓。法國人永遠熱愛藝術,離不開藝術,也包括喜歡收藏別的民族的藝術。而我們的圓明園,卻毀於愛藝術的法國人在內的強盜之手,其珍品也在此間的博物館裏得以妥善“保護”。

尖頂玻璃建築的中心大堂,有咖啡小吃,也有書店工藝店。各類精美的仿製品,大都幾千上萬法朗,盡管百般喜愛,卻因囊中羞澀而不能化為已有。一尊青銅女人體,一尺多高,似維納斯的氣質,又有蒙娜麗莎的品格,890法朗,想了想,離開了。這時,已無心購買盧浮宮歐洲繪畫的大型畫冊,翻翻隻認識畫麵而不認識文字的書冊,最後又神使鬼差地兩番走到青銅女人體前,徘徊了個把鍾頭,還是猶豫不決,兩手空空走出大堂。

沮喪的是失去了占有心愛物品的機遇,慶幸的是少了一件行李。少件人生的行李,少件掛牽,不也是活著的樂趣嗎?

池水滿溢,卻流不出來。雨霧在噴水池邊。清新地拂著遊人的臉頰。我坐在水池邊,突然想抽煙,在盧浮宮內四個小時未動煙了,掏出衣袋的卻是空盒的駝駱。我仍惦記那尊銅雕,是買還是不買?這時,一個亞洲模樣的人走過來,抽著煙、我學著德國那位青年在柏林殘缺教堂旁的樣子,厚著臉皮討煙抽。向陌生人要煙抽,在我平生還是第一次。他給了我一支煙,因為他看見我在動打火機,並示意空煙盒。隻用了兩個字“哈羅”,然後“桑克由”。原來他是南韓人,和我比劃著,留意了我背包上的漢字,便掏出自己護照,指著他的名字“顧金容”三個漢字,我讀出了音,他重複了一遍,兩人會心地笑了。

嶽陽樓酒家的主人是四川南充人,說是朱德街坊,十年前來荷蘭留學、打工,爾後紮根巴黎,辦起此酒家。女老板不過三十歲、漂亮、大方。領班的中年人,相同行者很快熱火起來。他滿口“活學活用”、“闖海南”、“阮祟武”、“梁湘”,甚至有“三陪過後盡開顏”的笑話脫口而出,還說他是“關心國家大事”。中國與巴黎也遠也近,也近也遠,我並未走出多遠。這酒家3〇〇萬法朗買斷,200多平米,但每月要交6萬租金,是給牆交租金,原老板的牆是不能買斷的。他說歐洲經濟下滑,生意不好做,與其出國尋做生意,不如回國去好好做。巴黎的中國餐館,大大小小有幾千家,賺錢就那麼容易嗎?

走出酒家,已是華燈初上。夜巴黎的輝煌是這夜景,詩意浪漫。走過夜市,隨意走入一性商店,有性畫冊、性錄音帶、影視製品,還有性模型工具。店主見我抽煙,遞上煙灰缸在櫃台上,表情很冷淡。一黑人乃店裏小工,打開一角的小門,上寫2×10F,裏邊集聚著幾支電棒熒光燈。我和同行者搖搖頭,走開了。猜想是別人講的,隔玻璃看性表演吧,我們退縮了。因富足而狂歡,因毒品、艾滋病而身亡,各式賭徒到頭來輸個精光,美酒佳人一轉眼變成汙穢惡臭,就那麼一回事。聽說布隆涅森林的色情業更是繁榮,妓女,人妖,還有換妻服務,汙染著那一片綠色,膨脹著人類的原欲。

曾看見古老的風車在荷蘭的田野上,此刻象征性地出現在巴黎的屋頂,名曰紅磨坊,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夜總會。蒙馬特,曾是巴黎第一位天主教司鐸在公元272年被殺頭之地。他拾起自己在地下亂滾的頭顱,一口氣跑了四裏多路,爬向他本人的墳墓裏去,免去了身首異處之慘。所以,蒙馬特即“受難者山”。十九世紀,這裏成為藝術家心目中的聖地,流浪者似乎是藝術家的代名詞,他們的生活應該是自由自在的。藝術,是生活的主要理由。如同薩特之言:“惟一重要的是寫作。”蒙馬特山腳下的白色廣場,安裝了紅磨坊風車的長長葉片,如翼般令人幻想羽比成仙。在這裏那些為藝術而活著但又被逐出官方承認的藝術殿堂的人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風車的夢,飛翔了一百年。

記得六十多年前,中國劇作家浙江吳興人宋春肪造訪這裏、他說,蒙馬特宅院裏住過十六世紀亨利四世的軍隊,憎俗雜居,穢德彰聞,《天方夜潭》不能專美於前了。風磨是用於取水的,之後成了舞場的商標。此舞場獨一的收入是高價香擯,舞女十有八九是持有賣淫執照的公娼,備有密室為雅俗所共賞,而舞男是專為徐娘老去的婦人玩弄的。始祖受難之地,易為狂歡之處了。

而眼前的紅磨坊,從門外的招貼廣告上看,已變成舞台演出了。正在往門裏觀望,一個中國青年走過來,中介我們消費。這個時間段每位510法朗,合90美金,7〇〇多人民幣。這麼隨他進入,門衛威嚴而平和,席間已坐滿觀眾,舞台上正表演大型舞蹈。演員有芭蕾底功,霓裳羽衣,豔麗華美,身材高大苗條,罌粟花紅大嘴唇,隻是有些女演員裸著乳房,僅在下部係有窄布條而已。也有些性的示意動作,把裙子撩起來,露出肥臀白腿。有玩狗的獨角戲,有玩球的雜耍,但的確是絕活。

在尋找的士站的徘徊中,看見蒙馬特大街上依然燈火輝煌,燭光溫馨的咖啡吧人影晃動,咖啡的香味在晚風中飄散。雨霧中,巴黎如夢。而百年之前的說夢者弗洛依德,曾坐在哪家咖啡吧裏琢磨法國人心理病的?丁香園咖啡館在哪裏?海明威寫的那個太陽明天照樣會升起、那位俄國流亡政治家列寧曾經高談闊談的羅頓德咖啡館而今何在?伏爾泰、還有拿破侖、薩特、羅曼羅蘭、波德萊爾、畢加索,曾在哪裏喝咖啡?誘人的芬芳在雨霧中蕩漾,而曆史和偉人都沒有停留在任何一個地方,隻留下—個個雋永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