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比薩斜塔(1 / 1)

路旁可以望見白霧彌漫的山巒,這是歐遊數日來未曾見到的情景。在這朦朧的詩意中,去比薩看斜塔。遠遠地望見傾斜著身子的白塔,圓形的,一層層攀援而上。近旁是教堂,雄踞在一座帶有紅褐色的城堡裏。城牆是用小石塊築成的,有孔作為槍眼或隙望用。不是中國的城磚,或者幹打壘。從一個城門洞裏進入,斜塔就在草坪的盡頭。我沒有走近它,隻有想觀察它斜而不倒的奧秘。我也幾乎斜了身了,與白塔對視,打招呼。幾乎冷落了教堂,因為一路看到的教堂已不勝枚舉。

這座大教堂的不同之處,在於象一頂特高的皇冠放在草地上,雖帶有哥特式建築的痕跡,但羅馬建築的特色異常顯著。與斜塔相較,以拱和柱作為靈魂,但雙拱形的實門內再開雙拱形小窗,與斜塔相映成趣。

教堂內的鍾聲響了,它昭示一個遙遠的過去。據說也就是這口鍾擺,啟發了伽利略的靈性,他由此而創立了鍾擺運動的理論,即等時性。

作為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伽利略曾在塔上做地心吸力實驗,試想那位比薩大學的醫科學生,就誕生成長於眼前這座城市。他喜歡美術和音樂,之後卻專攻醫學。但他更感興趣於客觀世界的物體,敢於挑戰,勇於獨立思考,發明了水平儀,創立了固體內的重心學說。在“大自然這本寶書”裏,他尋求數學秩序的新規律,並未完全拜倒在亞裏斯多德老祖宗腳下。他向亞裏斯多德的論點提出質疑,說不同重量的物體從高處下降時速度也不一樣的論點似乎很合理,其實是錯誤的。因此,伽利略被視為傻瓜,沒有人相信一根羽毛同一顆炮彈以同樣速度通過空間下降。於是,伽利略選定了眼前這座比薩斜塔,用一個1磅重的鉛球和一個10磅重的鉛球作實驗,二個鉛球果然同時落地。

權威們認為伽利略在鉛球裏施行了魔術,真理被蒙上陰影。布魯諾因宣傳哥白尼學說,被羅馬教皇用火刑處死,被拋棄的依然是真理。後來,伽利略發明了32倍的望遠鏡,目光視向月球,從事天文觀察。他終於發現了地球環繞太陽轉動的學說,卻被紅衣主教視為異端邪說,將他押解到羅馬,迫使其就範。在獄中,他寫出了《運動的法則》,總結了力學的基本原則。世界的道理明白了,他卻雙目失明,晚景淒涼。“極端痛苦的果實”,之後發芽開花,至今已成為人類不言而喻的常識。

眼前這藍天白雲斜倚的白塔,是否因伽利略的鉛球所致,使它在幾百年裏肩負了科學和真理的分量,習慣性地傾斜了身軀?

比薩斜塔開始興建於1174年,花了99年時間才告完工。但由於地基不穩,建成不久便傾斜了,傾斜度約4.5度。遊人登塔的樂趣,曾經有過,後來關閉了。將傾不傾,已耐過了數百年,它會在哪一天果然傾倒呢?也許,過數百年,這塔依然屹立不動。

我想,如果這是一座正塔,而非斜塔的話,比薩斜塔這處世界著名的勝景會出現麼?也就是說,它正因為斜而聞名,連同塔相比薩,簡直是陰差陽錯。因為建築師並未設想建一座料塔,歪打正著,卻在因禍得福中得到廠名聲。在黑人擺的地攤上,我花1.5萬法郎,得到一尊雕像。瘦高瘦高地誇張,一位黑人婦女頭頂水罐,手牽小童,精美而俏麗。賣主也黑也高,是那種奇異的黝黑,奇異的細高。他起先用漢語招喚我:“過來,過來!”我以為聽邪了,他又問:“你住在哪裏?黃光(香港)?”

黑人的親熱善良,一下子驅除了我初看上去的畏懼。他做生意的勤苦,與木雕的假如是他的妻子兒女的勞作與生長,是很和諧的。他也是異國人,同我一樣。他來自非洲,把非洲的藝術真品,把手工藝人的智慧傳遞給我,讓我帶回亞洲,帶回中國。

這木雕無意中與比薩斜塔發生了聯係。因為我在比薩斜塔下買到的是另一種直直站立的東西。它是人類,與我不同種族的膚色的人。我喜歡這木雕。

《陝西日報》一九九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