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老巷安然若素,一副不受思潮影響的麵孔。衣冠守舊也罷,蓬頭垢麵也罷,自信卻也自憐,自尊卻也自卑,聽天由命,來來往往於舊景之際。樂也樂哉,愣不防罵聲如雷,不知在罵什麼。苦也苦哉,“一不留神”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撲個滿懷,偷著笑出聲來。老巷有幸在燦爛輝煌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現代城市裏存活下來,算是福祉。作為舊民居旅遊點,多一些溫故的機會,都市也多了文化的含量。不過,不要這般髒亂差,不要破敗相,要修繕但不要假冒偽劣,是一個舒適生活的處所。美國人歐洲人住郊野私宅,不也是優越於一片草坪麼?鴿子籠隻是老巷居民轉型過渡期的喜悅,它肯定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卻原來正是行將背棄的老巷。但它應該是更新了的住宅區,讓新世紀的太陽暖暖照著屋脊,門窗和院落,沒有了陳舊的黴味,隻有陳舊的香醇。懸空在高層樓廈中的人們,俯首生氣盎然的土地上象剛剛長出來的老巷新舍,該是驚羨不已了。
顯然,這期間許有一種位置的更換。當初最早住上洋樓的幸運兒,又成了向往中的老巷新舍的主人。窮人想進城,進城之後,又發現城裏人遷往郊野。最早吃白饃的,也是最早吃野菜的,雜糧食街的熱衷者往往由於腦滿腸肥豐肚肥臀之慮。大多老巷的居民,似乎要補住洋樓的課程。想開點,也不見得是運背。風水輪流轉,誰能是永遠的贏家。三代聰明一代傻,誰也蒸不了一百年的饃,兒孫萬代享清福。活法不同,便承傳和新生出不同的秉性。生活居住在哪裏,不是生存意義的所在,給精神和心靈安頓一個相對舒坦平和的處所,才會有內心的微笑。
鍾鼓樓,居然是這個古老都市的標誌性建築,它有曆史的成份,是文明進程中一種傳統的力量使它赫然奪目。更高度的更奇詭華麗的現代建築物,可以說是層出不窮,爭相攀援。他們還嫩,一時還得不到約定俗成的評價,高,不是唯一的標誌性建築的標準。它們高山仰止,也是由此幅射開來的默默無言的泥土彙聚提煉而成的。高樓摩天,不該遮蔽平民街巷的陽光,而應為之擋風禦雨才好。天賦的快樂,應該屬於每一個生命。
我們如果走進老巷,就似乎感到老巷依然在行走,也走入你平淡而不寧的心。
《西安晚報》二〇〇〇年七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