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個小雨零星的早晨,有人打電話給我,讓給“八辦”修改一篇演講稿,問我願不願意做。我說,行。對方說,這是個窮單位,稿費少點行嗎?我說,隨便。放下電話,我尋思著攬下的這個活兒,反問自己當下的寫作人就是這個樣子?盡義務可以,卻似乎有礙於寫作市場的遊戲規則。我不是唯一靠賣文為生的自由撰稿人,也不是不愛錢,但在內心深處更願意一種精神愉悅的純粹的寫作。隻所以不假思索地接受了這個尷尬的差事,潛意識裏是慶幸自己遇上了一次回歸紅色歲月的機會。
於是,我變成了一個年輕漂亮而又文雅的現代女孩兒,向造訪這裏的遊客講述前輩們的故事。這裏是當年的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是紅色據點,紅色橋梁,紅色兵站,曾經向革命聖地延安輸送了成千上萬的仁人誌士。有一位老人重訪這裏,說他當年是從斯諾的《西行漫記》中認識了延安,攜帶妻子和嬰兒從失陷的南京輾轉來到“八辦”,踏上奔赴延安之路的。開始雇了一頭小毛驢,馱著行李趕路,為躲避國民黨的層層關卡盤查,隻好賣掉毛驢,扔掉行李,扮成小倆口回娘家的樣子輕裝簡行。一路上風餐露宿,忍饑挨餓,妻子病倒了,嬰兒因缺奶哭個不停。當他倆咬著牙終於堅持到達延安時,繈褓中的嬰兒不再哭泣,也沒有再醒來。他們擦幹眼淚,投入了火熱的新生活。當這位老人回憶往事時,是無愧於年輕時的人生選擇的。從西安到延安,八百裏行程,八百裏路雲和月,令人神往,令人浩歎。奔赴當年的延安,可以將人生的理想融入挽救民族命運的熔爐。在一條條根係似的黃土小路上,流淌的是青春的血液,心向延安,又把火種撒遍了大地。這對於垂暮之年的老人,是重溫陳年佳釀,而對於年輕人來說,是陌生中發現的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為這篇演講稿捉筆的我,是介於晚霞與朝霞之間的午後的雲彩。沒有老延安的久經滄桑,也沒有七、八十年代生人的鮮活新銳,上個世紀下半葉的陽光和風雨,讓我們成熟著自己的果實。對於延安,我是感覺溫暖的,樸素的,親切的。多年來,我到過那裏無數回,時至今日,仍盼望能有機會置身那讓人心曠神怡的地方。
我頭一回去延安,是在三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那時候,我從來沒出過遠門,涉足之處隻不過二十裏方圓。有一天,我們幾個小夥伴合謀,隨著剛開始的串連隊伍步行到延安去。從家鄉的小鎮中學出發,每天以上百裏的速度向北挺進。開始是沿著公路走,後來幹脆抄捷徑,走村串社,過田埂,溜溝坡,在沿途的接待站或老鄉家充饑,隨便找地兒困上一覺,又趕路了。延安象一團火焰,在召喚著稚氣末脫的同學少年,那份被理想燃燒的激情,在農家孩子來說是不曾有過的。一路的勞苦疲憊,在終於看見燈火鑲嵌的寶塔時,小夥伴們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甚至號陶大哭起來。之後是在接待站排隊,擁擠著去領取延安紀念章,當晚被安排在清涼山老鄉家裏食宿。我和另一個小夥伴住進一對老人家,石窯石炕,熱飯熱被窩,象回到了家裏。我們就象老人的孩子,享受著慈祥的撫摸,睡夢中抵達快樂的天堂。早晨醒來,老人已做好飯,饃饃酸菜小米粥,真是香極了。站在門前看寶塔,看陽光下閃爍的延河水,感覺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參觀一天回來,飯留在鍋裏,還有幾片肉,感覺延安母親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