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羅馬斯和高爾基談了很久很久,高爾基第一次深深感覺到了如此真誠熱烈的友情。自從自殺事件以後,他就變得非常自卑,覺得自己十分渺小,像是對人們犯了罪過,沒有臉再活下去。而羅馬斯仁慈而率直地把自己的生活向他敞開,令高爾基非常感動。他認為,在自己的生命中,這天是個非常值得紀念的日子!
星期日,小店一開門,做完彌撒的農民們陸續來聚會了。第一個登門的是馬特維·巴裏諾夫,這人全身髒兮兮的,蓬頭垢麵,兩條長胳膊像猿猴一樣垂著,眼睛卻生得很俊氣,跟女人似的,目光顯得悠閑自得。
他打過招呼後,問了一句:“城裏有什麼消息?”然後就掀動嘴巴,說什麼省長去朝拜沙皇,他還誇讚省長說:“這個官,真會來事兒。”
羅馬斯心平氣和地責怪他說:“我敢說,你說的沒一句實話。”
第二個走進店的是一個穿著別人的破舊哥薩克式外衣的矮瘦老頭。他一麵說著,一麵還脫帽向羅馬斯致意:“您好!羅馬斯!”
下麵出場的是一個神情嚴肅、絡腮胡子的蘇斯羅夫和漁民伊佐爾特,以及羅馬斯的房東、那個船家藩可夫。
不多時,小店裏已經聚集了十多個人。羅馬斯低頭吸著煙聽農民們聊天。
坐在台階上的蘇斯羅夫說:“羅馬斯!老百姓根本沒法活了。以前給地主老爺們做活兒,沒有一點閑工夫,現在……”
伊佐爾特搶過話說:“你是說現在還不如以前,對吧?我看你最好送上一份請願書,要求複辟農奴製得了!”
羅馬斯看了他一眼,並沒吱聲,把煙鬥在台階欄杆上磕了磕。
農民們的爭論漸漸平息了,大家都有些鬱鬱寡歡。高爾基的情緒也隨之低沉,高爾基又懷念起那些健談的大學生們和工人們。高爾基奇怪為什麼羅馬斯隻是專注地聽農民們閑談,而自己故意放棄發言的機會。
晚上吃茶時,高爾基把自己的疑問提出來,並問羅馬斯打算什麼時候和農民們談話。
羅馬斯認真聽了高爾基的提問,說:“談什麼?”他慢騰騰地裝好煙鬥,一邊拍著煙,一邊說:“你要知道,彼什科夫,如果我在這種場合和他們談,準是又要被流放到亞庫特……”
他點燃煙,屋內隨即陷入了一片煙霧的籠罩之中。他開始分析農民的處境和他們的心態:農民膽小怕事,他們誰都怕,怕自己,怕鄰裏,最怕外地人。俄國農奴製廢才廢除27年。凡是40歲以上的農民一降生就是奴隸身份,他們銘記著奴隸生活,但對自由卻一無所知。現在你簡略地對他說,自由就是按自己的心思活著,可是他們會說,地方官老爺時時刻刻在幹預我們的生活,我們怎麼能按自個兒的心願生活呢?沙皇把他們從地主手中解脫出來,自然他們的唯一主人就是沙皇。
自由是什麼東西。沙皇會頒布聖旨解釋的。老百姓們信仰沙皇,他們打心眼裏認為沙皇是全國土地和財富的占有者。他們甚至認為沙皇既然可以把他們從地主那兒解放出來,就可以從商人手中奪回商店和輪船。
“他們骨子裏是擁戴沙皇的,他們否定所有地方長官,唯獨肯定沙皇。我們要做的就是喚醒老百姓,用知識驅趕他們的愚昧,讓他們認識到必順從沙皇手中奪取政權,告訴他們選舉長官應該從民眾中產生,這長官包括縣警察局長、省長和沙皇。”
高爾基打斷了他的話,歎了一口氣說:“啊!這太漫長了。”
羅馬斯很嚴肅地說:“難道你認為革命會一下子就能成功嗎?”
高爾基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