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論國殤(1 / 3)

在心靈雞湯的補給和同學們的悉心照顧下,顧嶽梅很快就恢複了,周三早上來上課了。上課前,曾國軍跟已經來到教室的當班潘老師溝通了一下之後,上了講台,代表全班同學,給顧嶽梅獻了一束花,並發言祝賀她回歸集體。還稍顯蒼白的顧嶽梅很高興地上台接過花,用略顯沙啞的嗓音,帶著浴火重生一般的喜悅,感謝大家對她的關心。俊采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最後一排,靜靜地帶著慣有的陽光笑容望著顧嶽梅。下講台回座位時,顧嶽梅著意地瞥向俊采,見他正輕輕的隨著同學們一起鼓掌,眼裏帶著說不完止不住的愛憐,沐浴在這愛憐之中,顧嶽梅笑得更加燦爛和意味深長了。如同心電感應一般,落定後兩個人各自暗暗念了句:謝天謝地。

這一天,俊采都隻覺得都飄飄蕩蕩地不聞所聞,那種感覺就像那次公交車上那小妹兒緊緊靠著他時一樣,隻是這次靠在他心頭的是病愈的顧嶽梅。

下午課上完下課後,兩人都故意慢慢地收拾書本,有意落在全班同學後麵。出了教室門,看看過道裏人很稀少了,俊采靠在過道窗邊,等著著顧嶽梅走出來。顧嶽梅帶著心照不宣的笑意走到門口,立定了,兩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好像多年沒見的朋友,努力要從對方眼神裏探知對方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一樣。

“瘦了,你。”俊采率先打破沉默,耐心地注視著顧嶽梅的臉。

“嗯,確實是瘦了。要不是你端來的雞湯,怕會更瘦咯。啊,那是我有生以來喝過的最可口的雞湯,我想這輩子都很難忘記那個味道呢。”顧嶽梅吃吃地笑著回答。可能太過開心,好像岔了一口氣,說完後就忍不住咳嗽起來。

俊采一下油然而生想幫著她拍拍後背的念頭,手剛抬起來,顧嶽梅已止住了咳嗽,擺擺手說:“臥床太久了,活動一下都覺得腿腳很僵硬。隻是,隻是很欣喜,很欣喜能夠來上課了,說話急了嗆倒了。”俊采放心地又往後仰了點,把雙手愜意地交叉抱著後腦勺,很滿意地盯著顧嶽梅,顧嶽梅也就勢倚在門框邊,高傲地揚起頭,讓他看,這麼僵持了好一會兒,兩人都會心地笑了,幾乎同時發聲:“你晚上……”,又同時止住,都搖著頭繼續笑。

“我從渝州帶回一套書給你。做為回報,晚上你就陪我散步走走吧,我想慢慢恢複運動咯,不曉得,不曉得,你,你啊,空不空?”顧嶽梅說著,蒼白的臉上竟然起了紅暈,眼睛隻是盯著俊采的嘴巴以下,不敢再跟他目光接觸。

原本想問她今晚去不去圖書館的,俊采不料她這麼邀約,一下慌張起來,頓時手足無措,想立刻表示自己有空,卻嚅訥著半晌才說出來:“我空,我空。我飯後去你們女生樓下等你,等你哈。”

“那倒不用,要不6點半在東二門那邊吧,可以順路走到臨江公園去,清淨些。”顧嶽梅好似早就想好了一樣,俊采話音未落,她就出口這麼安排了。

飯畢,東二門,俊采等來了顧嶽梅,兩人似都有顧忌一般,沒有並行。顧嶽梅提著個公文包在前,俊采假裝左顧右盼地跟在後麵。一直順著野豬林進了臨江公園了,俊采還在像真的一樣看左近有無熟人。

顧嶽梅已經在前麵回頭站定了,見俊采磨磨蹭蹭的,不由有些好笑,待他像執行跟蹤任務的特務一樣走近了,嬌嗔道:“哎呀,這裏散步的全是學校附近的大爺太婆些,你咋個還像賊娃子踩點一樣哦。啷門就不看看我掂著這麼重的包,好造孽哦。”

俊采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顧嶽梅身上,發現她新紮了個馬尾巴,別有味道,就憨憨地笑了,趕緊上前,從顧嶽梅手上接過公文包,注意到公文包上寫著渝州市公安局的字樣。

“打開看看撒!保準你喜歡。”顧嶽梅帶著很欣慰的表情說。

俊采端起了包,輕輕拉開拉鏈,露出捆得整整齊齊的一套書出來,小心地提起來定睛一看,封麵上五個楷體大字:論法的精神。大約是太出乎意外而且因為上月透支太多所以一直無法買想買的這套書,居然現在就在自己手裏了,俊采禁不住“啊”了一聲,帶著簡直無法同時也根本掩飾不住的,是興奮。

摩挲著厚實的封麵,呼吸著新鮮的油墨味兒,伴著顧盼生輝、敏睿可人的顧嶽梅,俊采有些陶醉了,眼神居然變得迷離。

“典型的白羊座,有點兒自尊,有些顧影自憐,無論多大年紀,隻要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像娃兒見了玩具一樣愛不釋手。”顧嶽梅看著俊采非常沉迷的神態,覺得很有趣。

俊采不曉得什麼座,顧嶽梅像是認定了他不曉得這些一般,繼續說了下去:“老外的星座,就像我們的生肖,隻不過他們的星座是按照月份來確定的。我媽媽很精通這個,哎,對了,史都華肯定也會的,文史類的人都比較宿命,概莫能外。”轉念到這裏,她眼裏放出了光,“我們找個時候找他給占一卦。”

俊采想起了舅舅,接口道:“那這星座大約跟我們的易經八卦差不多吧,我是不大相信那些的。”俊采舅舅是個鄉村民辦教師,頗通易曉卦,盡管在高考後不久就算得了他的考分(隻差了3分)以及去向肯定不會出省,做這些卦算的時候,俊采媽是在場的,隻見他手訣頻翻,口中念念有詞,什麼歸妹、無妄之類,似在計算上下足了功夫,但俊采這點隨他父親,認為那無非是他蒙的。

“嗯,信與不信有時候也就在一念間,不去說它了。走吧,動起來,我要盡快恢複呢。”顧嶽梅顯得很輕鬆,跳著小跑起來,同時扭動著腰肢和脖頸,輕盈地像隻燕子,俊采也趕緊把書放回包內,小跑起來,像狗腿子一樣緊緊跟著她。

“快看哦,奶奶,奶奶,叔叔,解放軍叔叔,就是我昨天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塊。”一個稚聲稚氣的小女孩激動地喊著,那老太太趕緊拉住要跟著俊采他們攆的孫女兒。

“方俊采,你咋老是穿軍裝呢?還有腦殼,總是一成不變的平頭呐?”顧嶽梅看著身邊亦步亦趨的俊采問到。

“我們那個遝遝偏僻,很落後,小時候鎮上的幾個裁縫都隻會做軍裝,男娃兒從小也都是穿軍裝;我們鎮上有隻部隊,每天早上士兵們準時跑山路拉練,那陣勢讓我們這些小娃兒看到都很生羨慕,所以我們那裏想當兵的特別多。我小時候撿族裏堂兄的衣服穿,個頭差不多了撿我爹的穿——都是軍裝。腦殼麼,好像我們那裏的理發匠也隻會剪平頭和光頭,所以所有男娃兒不是平頭就是光頭,莫得其他發型,看著很老土咯,但是習慣了。”說到小時候的事兒,俊采話就多了起來。

“草綠軍裝、膠鞋、平頭,我爸爸也是部隊出身,10多年前的黑白照片也全都是這個扮相。想不到現在而今眼目下,還有學生娃兒這副裝束。”顧嶽梅拿著王保長的口吻調侃俊采。

兩人繼續往臨江樓跑,一路上兩人談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刻意避開跟前的話題。“哎呀呀,這個量應該合適了,有點累了,坐這兒歇下吧。”跑了約莫20分鍾後,看到前麵有張水磨石的排椅,顧嶽梅提議。

俊采趕緊先上前,看看椅子很髒,想找什麼拿來擦拭一下,摸了半天,兜裏卻又掏不出手絹之類,顧嶽梅站在他身後,看他撅著屁股渾身上下到處亂摸,帶著惡作劇式的似笑非笑。

實在無法直起身來,回頭看見顧嶽梅的表情和姿態,俊采咬咬下嘴唇,笑了笑,脫下上身的軍裝,給鋪到排椅上,立馬露出厚實的身板,雄渾的肌肉,顧嶽梅不由麵上又紅了,很舒心很踏實地坐下去,俊采也挨著她坐定。顧嶽梅就勢靠著了俊采的後背,盡管不是直接的肌膚接觸,俊采還是渾身一下就充血一般,渾身僵硬:女兒的體香,柔軟的軀體,有意無意的發梢,都使他像拿著燙手的山芋,手足無措。頭幾分鍾,居然根本沒有聽到顧嶽梅說了些什麼。

“嗯,能活蹦亂跳地走路真是天底下最讓人覺得慶幸的事情,你不曉得,那幾天把我憋得好難受哦,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廢人。”顧嶽梅靠著俊采伸了個懶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閉上眼睛如釋重負地說,“真舒服,像我小時候靠著我爸爸呢。他也很高大,肩寬背闊,讓我覺得很安全。”

老半天沒聽見俊采說話,顧嶽梅使勁兒拐了他一下。

俊采啊也一聲:“嗨!我莫那麼老嘛!你折殺我老人家哦。”因為心情出奇的好,他也打趣著說。

顧嶽梅又使勁兒用背頂了俊采一下後,說:“嗯,紋絲不動,也像小時候我跟爸爸鬧著玩兒,但是他有時候也要裝作被我頂翻在地的樣子。”

俊采看了看地下,轉過頭來隔著馬尾巴,有些為難地說:“啊,這個麼,這個啊,昨天下了雨的,我,我咋個翻到在地嘢?”

顧嶽梅唰地甩開馬尾巴,扭過頭來,帶著忍俊不住的口吻問:“方俊采呀,你是認真的,還是說起耍的?”

看著運動後顧嶽梅漸漸泛紅、吹彈可破的臉頰,俊采脫口而出:“隻要你高興,我是認真還是開玩笑都不重要咯。”對妹妹星兒,俊采就是一直這樣的。顧嶽梅轉回來,露出無限滿意和羞澀的笑容。二人再無言語,都抱著膀子,緊緊靠著對方,希望時間就此停住不走。

眼看快到周末了,譚衛東早兩天就在催促俊采跟史都華聯係,說是莊乃軍家裏人給捎來幾瓶真正的通化葡萄酒,正好借著周末去玩兒順便送給史都華品嚐。想到顧嶽梅也在念叨史都華,確實很久沒見了,俊采也覺該去師大走走了。

下午打了電話過去,是史都華的室友接的,於是俊采留了言,而且約定晚上8點半再打。晚上去圖書館和顧嶽梅一起看了會兒書,兩人就出來打電話給史都華,接到電話,史都華很是興奮,說他宿舍很久沒有接待過客人了,非常歡迎他們周日的光臨,中午他將包餃子給大家吃。才放下電話,顧嶽梅就按捺不住地跳了起來:“哈,吃餃子,我們家過年總會有餃子吃。我爸爸會包,還能站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於是周末一大早,方俊采、譚衛東、顧嶽梅、許新梅等6人一起,走路去師大,問著尋到了史都華的宿舍。敲開門,史都華和室友趙大年都在,另外還有個女生,看起來應該是趙大年的女朋友,一番相互介紹之後,才曉得是俊采他們學校外文係的,名叫潘巧。

陸續坐下之後,譚衛東等開始拿出葡萄酒和買來的瓜子等物,史都華thanks後一一收下,兩個主人就開始忙著給大家煮紅茶,客人們就開始參觀他們的宿舍了。整體比較簡陋,書架上書是屋裏最多的,很顯然列了很多外文原版書的那排是史都華的。

“嗯,史都華,你也有這本書?《TheSpiritofLaws》。”顧嶽梅在翻看史都華那架書的時候,發現了這本書。

“嗯,那是我最喜歡看的書之一,法文版的在托運時浸了豬油,放在外麵晾的時候被老鼠當做食物咬來吃得七零八落。太可惜了,法文原版的才最純粹,最優雅,最準確。你們也有看這本書?”史都華一邊用白色亞麻布擦拭著茶杯,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