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13歲那年大夫人懷孕了,大夫說是個公子,大夫人怕母親使壞,就讓父親把我和母親送到了郊外的寺廟去祈福,母親什麼也沒說,父親也點頭同意。
但大夫人不懂,母親從來都不屑與她爭這些。而我也因為不用再被關在王府裏而高興。
那時候的我還小,也會向往外麵的世界,深閨之外的人和事,還有深門大院牆外的吵鬧街道。所以去寺廟這件事情,對我和母親而言都是一件不錯的事。
寺廟在山林中。周圍是我在深閨中不曾見過的風景。風景很美,還會有夏天的蟬鳴。每天早晨光會透過樹木落在寺廟的院子裏,然後我會和母親一起同寺廟裏的師傅吃齋念佛,但我有時候無聊也會出去玩。
母親禮佛,很少管我,沒了深閨大院的束縛,我到不至於說像麻雀似的整日往外飛,但也總是出去,我喜歡在可以看見夕陽的時候,去爬寺廟的後山,山裏有條石板路,直通一條小溪邊,路的盡頭有一個涼亭,那裏基本上不會有人,路邊的石台上全是青苔,正值夏天,周圍會有蟬鳴的聲音,明明悶熱,但小溪邊森林裏的小溪邊卻格外涼快,這裏看到的夕陽,像太陽融化了一樣,撒滿天際。
所以我基本上每天都會來這裏坐著等夕陽完全落下再回去。
直到有一天,也是在同樣的地方,路的盡頭是一個少年。身姿高挺,麵龐清秀,穿著山下軍營裏軍士練武的的武服,手裏緊握著一本古籍,嘴裏念念有詞。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身上,映襯出他劍眉星目的英俊麵容。周圍的環境十分安靜,隻偶爾傳來一陣鳥鳴。
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我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他都不知道。
他在背詩,但是卡住了,我看他低著腦袋的實在是想不到的樣子,就接了下一句,“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他先是被嚇了一跳,看見我後說“姑娘也會這首詩嗎?”
“這是我在一本話本子裏知道的詩,《邊塞於路》”
我不記得我們具體聊了些什麼,但是後來我們又說了好多好多。
他說他很少見京城裏的姑娘,會對塞外有興趣,他還同我說這本書的作者是個騙子,塞外根本就不像那本書寫的那樣。
他繪聲繪色的向我描述他去過的塞外,他說邊塞的有一些匈奴人,還在吃人肉,說在邊塞的最南方,有一片血紅色的沙漠,……
我時不時的附和,有時候又帶著不信的表情問他“真的嗎?我不信”,這樣的話語,每次他都會氣急敗壞的和我說,我宋衛國從不說謊,我們從日出聊到了日落。好像有說不盡的話題。
他跟我說他在山腳下的軍營和他大哥練武,但是他大哥老讓他學文,讓他背詩,他覺得這太難了,而且他也不喜歡這些。
跟在姐姐身邊學習了很久,我發現我也不太喜歡這些,但是每次為了應付姐姐,對於背詩背古書文,我有自己的一招 ,我就告訴他,讓他以後來山上這個地方找我,我可以教他怎麼背書。
再後來他就真的每日都會上來,我們除了背詩,也聊天南地北的事,聊些有的沒的,從天上到地上,從文學到武學。從京城酒樓的菜好不好吃到國家大事。說江南的風景。說延安北部的苦寒炎冷,說京城的繁華,說邊塞的風景。
我們總能說到一起,有時候遇到我不信,或者沒有見過的地方,他總會對我說,“以後你去不了的地方,我帶你去看可好?”
“可是我去不了”
這一句去不了裏包含了太多,有這世間對女子隻能在後院的束縛,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束縛,有三從四德的倫理常綱
“可是女子又怎樣?世人總說女子該如何如何,但我娘親我大嫂還有你,我覺得你們……”
他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我知他的意思,我也懂他尊重我,但是他不懂這種時代,尤其是他一個人的看法,他一人的看法又能左右這世間什麼?又能左右我的人生些什麼呢。
不想聽他說,他說了我會相信,然後麵對現實的時候,心裏會有落差,他看到了我眼裏的落寞,最後他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歎了口氣,揉了揉我的頭發
“了了,以後等你我都長大了,我帶你去看我們說過的風景,就算真的有你去不了的地方,我也會說給你聽,可好?我想做你的眼睛,”
聽他說這些,我不會覺得是假話,隻會覺得期望而且心安。
“好”
我們每次分別,他總會說明天還會再上山來找我,如果他不來,他總會提前同我說,如果他說來了就一定會來,我的衛國從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