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性定而神凝,不為物遷,雖以魄為舍,而神所欲行,魄無不從,則神常載魄矣。眾人以物役性,神昏而不治,則神聽於魄耳。目困以聲色,鼻口勞於臭味,魄所欲行而神從之,則魄常載神矣。故教之以抱神載魄,使兩者不相離。此固聖人所以修身之要。至於古之真人,深根固蒂,長生久視,其道亦由是也。
聖人本性安定而精神集中,不為外物所吸引,雖然以魄為它的居所,而神所要執行的,魄都會跟從,神常常引領著魄。眾人將本性使用在處理外物上,神智混亂而沒有條理,神就會屈從於魄。眼目局限於觀看顏色,口鼻局限於嗅聞氣味,神就隻好跟從著魄了。所以教導人們要抱持神,引導、支配魄,使兩者不相分離。這固然是聖人修養自身的關鍵。古代的得道的人,根本深厚、牢固,生存長久,曆經滄桑,也是由此而得道的。
神不治則氣亂,強者好鬥,弱者喜畏,不自知也。神治則氣不妄作,喜怒各以其類,是之謂專氣。神虛之至也,氣實之始也,虛之極為柔,實之極為剛。純性而亡氣,是之謂致柔。嬰兒不知好惡,是以性全。性全而氣微,氣微而體柔,專氣致柔如嬰兒,極矣。聖人外不為魄所載,內不為氣所使,則其滌除塵垢盡矣。於是其神廓然玄覽,萬物知其皆出於性,等觀淨穢而無所瑕疵矣。
神思不條理,氣機就會混亂,強橫的人喜歡爭鬥,柔弱的人容易恐懼,他們自己都感覺不到。神思調和,氣就不會妄自作用,喜怒在適當的場合才表現出來,這就叫做固守精氣。神是最虛無縹緲的,氣是實在的、物質性的開始,虛的極致是柔,實的極致是剛。隻有純淨的本性而沒有氣,叫做至柔。嬰兒不知道辨別好的壞的,所以本性能夠完全。本性完全,氣就微弱,氣微弱,身體就柔嫩。集中精氣像嬰兒一樣,就完滿了。聖人在外不被魄引導,在內不被氣驅使,他已經把汙垢洗淨了。於是他的精神能夠感受廣闊的時空,知道萬物都來自於它們的本性,並將幹淨和汙穢的一樣看待,他的精神也就沒有瑕疵了。
既以治身,又推其餘以及人,雖至於治國愛民,一以無心遇之。苟其有心,則愛民者適以害之,治國者適以亂之也。天門者,治亂廢興所從出也。既以身任天下,方其開闔變會之間,眾人貴得而患失,則先是以邀福。聖人循理而知天命,則待唱而後和。《易》曰“先天而天弗違”,非先天也,“後天而奉天時”,非後天也。言其先後常與天命會耳。不然,先者必蚤,後者必莫,皆失之矣。故所謂能為雌者,亦不失時而已。
已經使自身調和,然後自身餘下的推廣給別人,雖然能夠治理國家、善待百姓,卻一概不動心思。如果動了心思,有了欲念,那麼善待百姓的就是害了百姓,治理國家的就將使國家混亂。天門,是安定、禍亂、衰落、勃興的根源。人處於天地之間,生存在變化發展環境之中,眾人追求得益而害怕失去,所以爭先來謀求福利。聖人遵循道的原理而且知道上天的意誌,所以等別人先發出聲音然後去回應。《周易》所說的“超前於天而天不與之違逆”,不是真正的超前於天;“落後於天而尊奉天的時節”,也不是真正的落後於天。說的是不論先後都要與天的意誌相符。如果不這樣,超前的就太早了,落後的就太晚了,都是錯誤的。所以能雌柔的人,也不會失去時機。
內以治身,外以治國,至於臨變,莫不有道也。非明白四達而能之乎?明白四達,心也,是心無所不知,然而未嚐有能知之心也。夫心一而已,苟又有知之者,則是二也。自一而二,蔽之所自生,而愚之所自始也。今夫鏡之於物,來而應之則已,又安得知應物者乎?本則無有而以意加之,此妄之源也。其道既足以生畜萬物,又能不有不恃不宰,雖有大德,而物莫之知也,故曰玄德。
在內調節自身,在外治理國家,到麵臨變化的時刻,都是要遵循道的規律的。不達到明白通達的狀態能做到嗎?明白通達,是人精神的狀態,處於這種狀態的人沒有不知道的東西,但是卻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知曉的能力。人的精神是一,加上人獲知的東西就是二了。從一到二,障礙由此出現,愚鈍從此開始。我們對待外物就應當像鏡子裏的形象一樣,東西過來,我們自然迎上去就可以了,哪裏需要知道如何應付呢?本來沒有事物,而意念裏認為有物存在,這就是虛妄的根源。道能夠繁育萬物,又能做到創造而不占有、有所作為而不自恃有功、生長而不隨意支配,雖然有偉大的德行,而其他事物都不覺得,所以稱為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