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與泉交往的過程中,菲兒也常有不對勁的感受。但是,等這種感受出現後,她不懂得尊重。相反,她會對自己說,你怎麼回事,他對你這麼好,你怎麼還能這麼挑剔他?有誰對你這麼好過?
這種自我對話的過程,最終的結果就是:菲兒用理性壓住了感性,用意識壓住了潛意識。但幸好,她的潛意識還是表達了出來,於是,在去陽朔前,她莫名其妙地先是拉上了麗一起去,接著鬧出了那樣兩個小小的笑話。
這樣的例子看似神奇,但實際上數不勝數。譬如,一女孩怕蛇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來看心理醫生時,她說:“我怕一種動物,我不敢說出它的名字,一說出來我就會被嚇死。”說完這番話後,為了說明她怕什麼,她開始對心理醫生描述,那個動物是“爬行動物,長長的,是這樣爬行……”
她都能描述蛇的樣子,卻不能說出“蛇”這個字眼。這看似是非理性的,也就是理性所不能直接理解的。於是,心理醫生試著去理解她的潛意識,最終發現,她不敢說出“蛇”這個秘密,實際上是不敢說她曾經被最親密的人性侵犯的秘密。
再如,還有一個女孩,性格豪爽大氣,但卻怕螞蟻,所以不敢穿裙子,也不敢坐在草地上,因為怕螞蟻爬到她身上。這種怕,自然不是源自意識,而是源自潛意識。最後,通過心理治療發現,她討厭的原來是整天對著她嘮叨的媽媽。
後麵這兩個女孩,她們的問題已經到了疾病的程度,都可以被診斷為恐怖症。其根本原因就在於,她們的潛意識與意識之間的裂痕太深,那些潛意識的內容,被她們的意識絕對否認。前麵那個女孩徹底忘記了那次被親人性侵犯的事情,但那個事情嚴重影響到她,潛意識總是要浮出水麵來表達一下,但因為被意識排斥得太過於厲害,於是隻能用很荒誕的方式表達。後麵那個女孩,不能接受自己對媽媽的討厭,結果這種討厭就轉移到了無辜的螞蟻身上。
不過論危險程度,或許,相對於這兩個可以被稱為“病人”的女孩,菲兒所麵臨的危險更大,因為一旦她也徹底拒絕聆聽發自內心的聲音,她喪失的就是一生的幸福。
我們為什麼需要崇拜誰?
你不懂我們為什麼要變魔術。觀眾知道真相。現實既殘酷又悲慘,沒有奇跡,沒有魔法。但是如果你能騙到他們,哪怕隻一秒鍾,就能讓他們驚歎,然後你就能看到非常特別的事。你真的不知道嗎?那就是觀眾臉上的神情。
——克裏斯托弗·諾蘭執導的電影《致命魔術》的台詞
一個有名的實驗:在一個小空間裏,放進兩三隻某類昆蟲,記得好像是蟑螂,它們的行動軌跡是散亂的、沒有規律的。
將數量增加到20隻左右,它們的行動軌跡就統一起來,總朝同一個方向前進。
這個或許可以叫歸屬感,每一個個體都是孤獨的,它們渴求認同於一個組織。
另一個有名的實驗:某種群居的魚,它們總朝同一個方向前進。但研究者關注的是,它們到底聽誰的。
實驗的一個環節中,研究者將一條魚的大腦弄壞,記得好像是斬頭。雖然頭被斬了,但這條魚的身體還能遊一會兒水,而且遊動時非常瘋狂,雜亂無章。
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這群魚會跟隨這條沒有頭顱的魚行動,於是它們整體上顯得瘋狂,但一群魚在一起,想必那種情境也是蠻壯觀的。為什麼那些魚會跟隨那個失去了頭顱的魚?
一位來訪者,幾個月來一直很穩定地找我做谘詢,頻率為一兩個星期來一次。突然有一次,隔了50多天才來。她解釋說,有種種客觀原因。
有沒有什麼主觀原因?我問她。
聽到我這樣問,她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她說,原來覺得我是非常值得信任的,現在這個感覺動搖了。
動搖是怎麼發生的呢?我再問。
她說,與你無關,與谘詢無關,是因為《廣州日報》的心理專欄變了。
從2005年開始,我一直做《廣州日報》心理專欄的編輯,文章絕大多數都是我自己寫的。半年前,我辭職了。辭職後,專欄文章的風格和導向變了,和我以前的很不一樣,部分甚至是完全相反。這沒什麼,畢竟是編輯換了,新的編輯當然會有他自己的聲音。
但對她而言,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她一直追看心理專欄,覺得我發出的聲音已成了一個可靠而牢固的支撐似的。突然專欄變了,於是這個支撐一下子動搖了,從而喚起了她心中一直藏著的聲音——“一切都是不可靠的,一切都可能失去”。
我對她深有了解,知道她曾有幾次重大的失去,這讓她很擔心變動,因為變動會觸動她的創傷,讓她再一次嗅到重大失去的味道。
因而,她在向外尋求一種牢靠的感覺。然而,任何外在的支撐,真的都是靠不住的,真正的支撐,隻能是我們的內心。
我沒將心理專欄的變化當回事,因為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覺,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感覺來判斷,在不同的聲音中,哪個聲音更打動你,你的心更傾向於哪個聲音,從而可以在不同的聲音中作出自己的選擇來。
我也以為大家多會這麼想,但我忽略了一點﹕我這樣的論點,是有一個前提的——“尊重自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