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我(1 / 1)

我叫梅佐兒,一個極其普通,甚至連普通人都說不上,丟在人群中沒辦法找出來的,那種從農家小院出來的南方女孩。我從小在農村長大,我的家在一個隻有七八十戶人家,名叫西周的小村落裏麵。西周的最邊上有一條悠長、美麗,富有生命力的大江,它把西周和其他村落隔開。大江的源頭來自十幾公裏外的一汪深潭,江水清澈。一到春天,江裏就漂滿延綿不斷的綠油油的水葫蘆和綠萍,零零星星的淡藍色或紫色花朵點綴其中,格外美麗。西周人是靠江水撫育的,江水由大渡槽和各條水渠引到莊稼地裏。我家附近的土坡上有一片野生的桃樹林。一到春天,桃花盛開的季節,那裏就會粉紅、粉紅的一片。每到這時候,孩子們都爭先恐後地到桃花林嬉戲玩耍。穿梭在落英繽紛,香飄萬裏的花海中,人們也心花怒放變得興致勃勃。西周還有好幾大片沙梨地。每到春天的時候潔白如雪的梨花總開滿枝椏。那又是另一番落英繽紛,令人驚歎的景象。西周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雖然它是窮鄉僻壤,人煙稀少。

我生長在一個簡陋清貧的家庭,家徒四壁,一貧如洗,一年到頭吃不上幾塊肉。至於我家有多窮,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在上小學的時候我家就很窮。每次交學費前,我父母就焦頭爛額。他們不是拿著小牛仔,小豬仔,生豬,雞鴨,魚,香蕉,芒果,龍眼,玉米,木薯,紅薯,青菜翻山越嶺到集市上賣,就是想辦法到糖廠要回糖廠欠我家的甘蔗錢,或者到外婆家借。到我上初中,這種情況依然沒有改變,到了高中亦是如此。每次周末,我回家都得到地裏幹重活,弄得我腰酸腿痛,基本直不起腰來。晚上睡覺,我一躺到床上,就閉上眼睛,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醒來,我全身酸痛,基本上起不了床。但是要是起不了床,我等待的將是父母的怒罵聲,或者聽見他們用鞭子抽打門枕的、令人恐懼的聲音。醒來,吃了飯,我得繼續幹重活。天快黑時,我又得扛著米袋,走幾十公裏的山路上學。在上高中之前,我錯誤的感覺我家經濟狀況還不錯。起碼,父母賣掉家裏的東西後,還有點錢來交學費。上了高中,我開始感覺到人與人的等級差異,以及窮學生的卑微。我由此開始知道我家窮了。到了大學,我明顯感覺到了我家很窮。那些有點錢的學生根本不屑於把我放在眼裏。大學畢業後,從勢利的人的眼神中我看出我家太窮了,窮得幾乎跟乞丐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我家確實很窮,窮得連一個曬稻穀的地方都沒有。每到收獲季節,我們家就到處借曬場曬稻穀。我印象最深的是父母借到村外臨近墳場的曬場,然後我和妹妹放晚學就大老遠去墳場旁邊收稻穀。我們收好稻穀,天色已經很晚了。夜幕降臨,四處陰森可怕。而墳堆在慘淡天光的作用下顯出灰暗恐怖的顏色。因為父母幹農活還沒有完,他們還沒有拉牛車來拉稻穀回去。所以,我和妹妹就得在黑暗中看管稻穀,防止稻穀被人偷走。那時候總是有老鼠在墳堆和野地裏到處“吱吱”亂叫,還有各種鳥兒在樹林裏悲涼啼叫的聲音。秋天的時候還有嗖嗖的冷風吹過,曬場旁邊的樹林就沙沙地響。夏天的時候,天空中還有點點的繁星。當然,有時候天上還有月亮,或鉤狀的,或半圓的,或圓的。有時候還有騎著自行車過往,形跡可疑的陌生人。因為害怕被陌生人和惡鬼拐走,我和妹妹常常抱在一起,躲到稻草堆和穀堆後麵。我們舉目四望,在黑暗中忐忑不安,默默地等待,等待父母拉牛車來運稻穀回去,等待父母手中能給我們帶來安全感的手電筒的亮光。當然,在外麵的曬場曬的穀物都摻雜了小石子,每次做飯都得用水來淘米才能煮,要不然一鍋的飯都是石子。要是穀子曬在樓頂就好多了,用碾米機碾出來的米可以直接下鍋,基本不用查找小石子。

我出身在一個多子之家,家裏除了父母,還有四個兄弟姐妹。我在家排行老四,前麵有兩個姐姐,後麵有一個妹妹。我還有一個在家排行老二的哥哥,哥哥是家裏唯一的男孩。我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因為沒有經濟來源,他們整天為我們五個孩子的吃飯,學費和生活操心。父母一輩子隻能靠種地、賣牲畜、賣家禽來維持這個多子之家。他們整天在地裏忙得昏天黑地,從來沒有時間和心思考慮孩子應該怎麼照顧和溝通比較好。他們的生活也很糟糕,即便每天打掃衛生,家裏麵還是亂七八糟的,雜物到處亂扔。或許,農民的家庭本來就應該如此,農民生活的環境本來就應該如此糟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