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苒輕笑一聲,並不見怒氣,隻淡淡道:“這樓裏的姑娘又有哪一個不是身不由己的?我當初進槿語風華的時候也像你一般大的年紀,將我賣到這裏的,還是我的親生父母。”
阿鸞一愣,聽她繼續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過幹脆一死百了,總好過被人侮辱踐踏,可誰知我幾次尋死竟都未果,而每一次尋死過後換來的都是一頓毒打。後來我被打怕了,便也不再尋死了,開閣那日,秋媽媽將我賣給了本地的一個富商。”
她頓了頓,接著道:“幾年後,那富商得急病死了,我以為自己終於自由了,可他的夫人又將我賣了回了這裏。槿語風華自詡淮城第一花樓,樓裏的姑娘皆要求是完璧,秋媽媽本不欲收下我,是我苦苦哀求,她知我尚有幾分本事,能在樓中幫襯她一二,這才應下,要不然我早就被那富商妻子賣到最下等的娼窯子裏去了。”
阿鸞聽了心中一窒,啟唇想說些什麼,終究不知如何開口。
子苒淡淡一笑:“我同你說這些,並不是想讓你同情我,隻是想你少走些彎路,免得受我當初的苦。你可知王秋娘為何會留下身受重傷的你?”
阿鸞聽她繼續道:“因為你長得美,所以她對你抱以重望,想在來年二月的“折花宴”上將你賣一個好價錢。”
“折花宴?”
子苒輕笑一聲:“折花折花——有花堪折,價高者得,不過是姑娘們的出閣日換一種稱呼罷了。但這樓裏也不是所有女子的出閣之日都會選在折花宴那日,隻有那些相貌尤其出眾的姑娘,秋媽媽才會讓客人競價相爭。”
“秋媽媽若想得個好價錢,在折花宴之前必不會教人輕易折辱了你,但若你現在便自暴自棄,那便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來日方長,說不定到時候能碰上一個懂得憐惜之人帶你離了此地,在那之前,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
“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會明白如何做是最有利的。”子苒說完,扔下一本薄薄的冊子,隨後掩上門離去。
阿鸞隻牢牢地記住了四個字:來日方長。
是啊,隻有她保全自己,終有一日,她一定會離開這裏。
阿鸞撿起那本冊子,翻開扉頁,入目所見的是對槿語風華的介紹:明嘉元年,蘇槿語擲萬金、尋名匠,於淮城興安坊建樓閣,名曰:槿語風華。其後,遍尋姿容清絕之女子入其內,並重金聘請民間能士,教之琴棋書畫之雅物,授之察容觀色之俗事……
阿鸞將那冊子粗略地看了一遍,大致明了以後要做的事情,也才知曉京都第一花樓與清河城的萬春樓有著極大的不同。
因為尋常人要進這槿語風華享樂絕非易事,先得付上五十兩銀子的入門費,之後的酒水佳肴更需要另掏腰包,若要算上打賞之錢,進去一次花上個幾百兩也是常事。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也不過十幾兩,因此,常來這槿語風華之人,要麼富甲一方,要麼是達官顯貴,那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事兒,大抵不會發生在這兒。
槿語風華的獨特之處遠不止於此,別家花樓都恨不得將自家姑娘塞到客人懷裏,任君采擷,但這裏卻偏偏反其道行之。進到樓裏的客人們可以同姑娘們作詩、對弈、飲酒,或是賞舞、聽曲兒……唯獨做不得姑娘們的入幕之賓,若真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得花重金贖回家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