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這九龍寶劍也是劍裏乾坤?”
“估計是,劍身略厚,這是個典型特征。如果是單劍,劍身和劍柄之間是在劍格處嵌合而成,看不出痕跡;如果是劍裏乾坤,劍格需要固定雙劍的劍身,就得用勾絲相掛。我剛才檢驗了一下,那玉劍格與劍身之間確實有勾絲痕跡,不過被銅紋巧妙遮擋——銅紋有輕微撬痕,與原位置略有偏差,這才會被我發現勾絲痕跡。”
“什麼意思?”
歐陽掌櫃抬起頭:“這說明九龍寶劍暗藏另外一把劍,而且已經被人打開過了。”
木戶教授,許一城立刻想到那個木訥而敏銳的學者。
歐陽掌櫃拿起工具,撥開銅紋,把勾絲一一起掉,一擰玉劍柄,“唰”的一聲,果然從劍身裏扯出另外一把劍來。兩人見了這第二把劍,卻更加驚訝。
九龍寶劍是蒙古式的,劍身略彎,而這把短劍卻是筆直的中原風格,它隻剩下劍身部分,與玉劍格相連,造型古樸,鏽跡斑斑,跟外劍的雍容華貴不可同日而語。許一城一下子想到那張信箋上的圖影,也是一直一彎。原來他以為是素描隨筆隨手塗改,到現在才意識到,那正是暗示這劍裏乾坤。
“嗯,從形製看,這是唐代的劍。”歐陽掌櫃嘖嘖稱奇。許一城問怎麼看出來這是唐代的劍,歐陽掌櫃說唐代寶劍與後世樣式不同,多是劍身帶著環首刀柄,單側開刃,很好認。
劍裏乾坤,一般那兩把劍都是量身訂製。這一把清代的蒙古彎劍之中,居然藏著一柄唐代的短直劍,乾隆不知是怎麼想的。
許一城告訴歐陽掌櫃,乾隆鑄造此劍,是唯恐皇煞風吹斷大清根基,所以備下一把陰兵,以便在死後帶去地府斬斷陰風。歐陽掌櫃“哦”了一聲,說那就難怪了。這種陪葬用的陰兵,很有講究,不能平白起爐,須得以一柄古劍為引,借出它的煞氣來,在外麵套一柄新鋒,才有鎮陰擋煞的功效。
別看史籍上關於古劍的記載動輒可追溯到三皇五帝,其實在現實中,能流傳下來的劍兵極少。乾隆這把九龍寶劍,能尋得一柄唐劍為引,已經算是相當不易。而歐陽工匠能把這兩件東西合二為一,造得天衣無縫,技術實在是登峰造極。
這時小屋外頭傳來敲門聲,歐陽掌櫃把劍擱下,一拍巴掌:“行了,時候到了,我也該上路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去慢慢琢磨吧。”說完他背起手來,讓衛兵給他捆上繩子,帶出門去。
許一城在他後麵大聲喊道:“你還有什麼未完的心願,我可以代你去完成。”歐陽掌櫃回頭笑了笑:“歐陽家欠的恩情,總算在我死之前全部還完了,挺好,挺好。”
念叨著“挺好”,歐陽掌櫃點著頭,慢慢走出小屋去,臉色坦然,腳步不亂。
許一城目送他離去,心中湧現出深深的遺憾。許一城不知道歐陽家出了什麼變故,才讓他墮落如此。不過歐陽掌櫃臨死前仍惦記著祖上恩情,說明內心良心與驕傲未泯,倘若兩人早點相識,說不定就能幫他走上另外一條路,既挽救了歐陽家,也能救出一個傳承。
許一城把九龍寶劍拿好,沒有去看行刑的過程,直接回到車裏,吩咐開走。海蘭珠看他情緒有點低沉,不好細問,就問有沒有收獲。許一城把那兩柄劍拿給她看,讓海蘭珠吃驚不小。
許一城說,木戶教授是精研古代兵器的,他對九龍寶劍做的解析顯然就是打開劍裏乾坤,然後又裝了回去。說完他把唐劍抬起來,仔細觀看。此劍的劍身上鏽跡斑斕,上麵隻勉強能看到在狹長的劍身上有一條醒目的劍紋,從劍尖蜿蜒橫貫到劍底。
許一城眼神閃動,將劍身橫置再看此紋,如遠觀連綿山勢,跌宕起伏,氣勢萬千。看起來就好像是有人在唐劍上繪了一幅山勢地形圖,山中還隱約可見二字:“震護”。
回到清華的這一路上,許一城完全沉浸在對這柄唐劍的研究中,神情專注,海蘭珠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不敢打擾他。車子到了清華以後,許一城剛一下車,立刻有兩個人迎了上來。
一個是黃克武,一個是劉一鳴。他們看到海蘭珠與許一城同車,表情都有點古怪。許一城沒心思過多解釋,問他們什麼事。劉一鳴正色道:“許叔,你別忘了和我的約定,嗯?就是今天。”
許一城先是一怔,隨即立刻想起來了。此前他答應過劉一鳴,要去參加五脈族長沈默的八十壽宴。而今天恰好就是這個日子了。
五脈之前為了避亂搬出了北京,這才搬回來不久。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沈默的精力明顯不濟。所以他在八月份的壽宴,得提前舉辦,要盡快把權力移交出去。劉一鳴一心要扶許一城上位,自然不肯放過這最後的機會。
許一城看看時間:“好,我跟你們去。”他掃視一圈,注意到藥來居然沒出現。黃克武道:“他夾在您和藥慎行之間,地位尷尬,所以裝肚子疼跑了。”許一城笑道:“這孩子,想得太多,我可從來沒想過要謀奪他爹的位子,我就是去敬沈老爺子一杯酒而已。”劉一鳴明白許一城其實是在對自己講,他扶了扶鏡片,什麼也沒說。
海蘭珠表示自己不方便出席,先行離開。黃克武看她走遠,問許一城這是怎麼回事。許一城淡淡道:“我們有了點新突破。”然後把九龍寶劍亮出來。黃克武和劉一鳴四隻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傳說中的九龍寶劍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們都有點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