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歲的時候,家裏發生的不幸,一波接一波,讓原本就貧寒的家庭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糟糕透頂。
四月初,我的祖母因為患瘧疾,又沒錢抓藥,沒幾天便撒手人寰了,棺材都沒有,用一卷草席鋪在土穴裏,幾件補了又補的舊衣服穿在身上,幾張冥紙遮住臉,在先生念念有詞的祈禱聲中,匆匆入土安葬。母親哭的很悲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任誰勸都無濟於事。姐姐也開始長成姑娘了,母親哭,姐也哭,我不知所以然也跟著哭。
安葬祖母後一個月,我的父親在一個悶熱的午後和母親到田裏耕地,家裏沒牛,父親便在前頭拉犁,母親在後扶犁,兩人一前一後艱難地勞作。突然,父親的赤著的腳不知被什麼東西錐了一下,痛的刺骨。當他向身下看時,嚇出一身冷汗。原來是一條毒蛇,蛇不大,隻有小手指般,一尺多長,身上一條一條環狀銀灰色,肚子白色。依據外觀和形狀,父親估計這是一條銀環蛇。
但是被咬之後,父親的腳是鑽心地痛,傷患處既刻烏紫腫脹起來。父親放下犁具,抱著腳,一腐一拐地向田坎走。
“老婆,我被毒蛇咬了!”父親額頭上滲出冷汗,無力地說。
母親聽見父親說被蛇咬了,心裏也格登一下驚恐不已。她看了四周,也沒見到什麼,因為田裏的水是渾黃的,蛇潛行在水裏,根本看不到。她見父親一腐一拐向岸上走,便追上父親挽著他的胳膊,拽著父親走。
走到田坎邊,父親一屁服坐在田坎上,他慢慢抬起腳,很費力地放在田坎上。傷患處有兩對蛇咬的小齒孔,下肢小腿已全部腫脹,傷口周圍有巴掌大的紫青。
父親解開他的土布褲腰帶,撕下一片條布,用力地捆綁住膝關節處,這樣可以減緩蛇毒向大腿或身體擴散。這是最基本的處理方式,鄉下人都知道一旦發現自己或他人遭到蛇咬傷後應急處理的常規知識。
“老婆,你回寨子裏找阿來醫生,你說我是被銀環蛇咬傷的,阿來醫生他曉得藥。”父親對母親說。
阿來醫生其實隻是一名鄉村郎中,赤腳醫生,懂得一些草藥,對普通的感冒發燒,蚊蟲叮咬等症,還是頗有療效的。蛇也是蟲科,所以被蛇咬,找阿來醫生,絕對是手到病除。
但是,當母親找到阿來醫生時,已經過了4個小時,阿來醫生到別的村給人治病去了,母親跑了一個小時的路程才找到他。等阿來醫生給人治完病又是一個小時。
急匆匆回來到山上時,父親已經被蛇毒的擴散折磨的昏迷不醒,阿來醫生撕掉他的褲子,看見蛇毒已經漫延到大腿部。
“唉,我們來晚了,他這條腿可能保不住了!”阿來醫生歎了口氣。
阿來醫生幫父親把蛇毒吸了出來,上好了藥後,鄰居大順巴岩他們用擔架將我父親送去衛城的醫院。
我們家沒錢交給醫院,醫生不肯給做手術。我母親回村裏向地主吳二爺跪地叩頭求救,才借來十塊大洋。
交了錢後,醫生才給我父親做手術。什麼手術,就把他那條傷腿給截肢下來,失去了一條腿,父親的命算是撿了回來。從此,父親成了一個終身殘疾的人了,什麼也做不了,很多次他都想一死百了,但是,母親若是沒有父親的存在,她肯定活的沒有精神。
沒錢住院,隻能回家修養。沒錢買藥,隻能用阿來醫生的草藥,阿來醫生的草藥不用錢買,照他的方子到山上隨處都可釆到。
回到家安頓好父親後,母親第二件事就是把16歲的姐姐送去地主吳二爺家當童養媳,這是吳二爺借十塊大洋救我父親的條件。
僅管姐姐不願意,可是這事由不得她做主。雖然母親知道那是個坑,為了救父親,她不得不委屈犧牲姐姐的人生。
“玲,娘對不起你,但為了救你爹的命,我,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吳家雖然是地主,但不是惡霸,你過去之後,吳老爺會把你當閨女一樣待,他家老三是有點傻,人還是好的。”
姐姐也泣不成聲:“娘,不是我不想去,吳家老三不但傻,還是個小孩呢,這讓我怎麼活呀!”
“玲啊,這就是我們做女人的命呀!為了我和你爹,你就認命吧,啊?吳老爺肯借錢救你爹,他可是我們家的恩人哪!”娘說罷,在姐麵前跪了下來:“就當娘這輩子欠你的,好嗎?”
“娘,你別這樣,我去還不行嗎?”姐也是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