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靈車駛過的路上(1 / 1)

九月二十八日,張鐵民的遺體由西安醫學院一附院移往三兆火葬場。沒有任何人導演,太平間外站了長長的兩排白衣天使們。一位副院長親啟抬動遺體,送上靈車,一瞬間是上百人的慟哭。似乎不是在移送一個死人的遺體,辭別的是一個可敬可親的活生生的長者。

靈車經小寨、大雁塔十字東行,牽動了不少市民的目光,莫非是“鐵市長”的車?

小寨,是他走過多回的地方。據街市軼聞說,鐵市長曾步入這裏的一家飯店,看到衛生很差,就上去批評。服務員見他衣帽平平,挖苦了這個討人嫌的老頭兒。飯店主任被叫去了,鐵市長限他幾天內徹底改變飯店的衛生麵貌。之後,主任大發脾氣,訓斥了服務員,並說,以後凡見到長得高高的胖胖的老頭兒,眼亮點,那就是“鐵市長”!類似的情況,不管當初使受批評者如何驚恐羞慚,事後都不能不佩服、不敬重鐵市長。現在。他最後經過這裏,如果能想起這傳聞,恐怕也會仰頭朗然一笑了事的。

在大雁塔市場,他曾嚴厲批評過一家門市部走後門賣豆腐事,當即收回了後門賣出的豆腐。後來經過這裏,又多次問及排隊的群眾:“這裏還走後門賣豆腐嗎?”而此刻,當他的車徐徐駛過綠燈下,駛過“安全島”上的警棒下時,也是否讓靈魂的眼睛瞥一眼他所熟稔的這裏的場景?

噢,怎麼回事?前邊路上聚滿穿白色衣著的紅領巾。這不是紅星小學的學生們嗎?他們在老師帶領下,白衣、白花,有三、四百人,在一片哭號中守候著張鐵民的靈車。他們的校長、教務主任,多次同治喪委員會聯係過,要送花圈,要求參加遺體告別儀式,能否參加?治喪委員會的同誌也不便回答,強調喪事從簡。提倡群眾參加嗎?不好,卻又不能反對。“鐵市長”,是個特殊的死者,阻止群眾,也無異於踐踏民意。那麼,隻好回答說:“你們自己定吧!”可他們怎麼打聽到鐵市長的靈車是在此刻,下午三時許,從西影路經過的呢?無論如何,護送靈車的同誌是沒有估計到的。

麵對如此場麵,靈車自然緩緩地停了下來。紅領巾們不是要阻攔靈車,不是要堵塞交通,隻不過要一傾對張鐵民市長的悼念之情罷了。童心易於感染,一聲號哭,會牽動一片悲痛的啜泣。天真的晶瑩之淚,竟使路人也感到了眼眶的潤濕。腳下的路,也似乎在震顫。

鐵市長與這些紅領巾們,正是一種關於路的情感的聯係。

張鐵民在讚歎聲與抱怨聲中整治西安的道路,拆除違章建築,搬運積存垃圾,鋪設人行道,修花壇,可謂破釜沉舟,地動山搖!連每一條僻巷背街裏的路,也不肯放過。他說:“別的先不講,起碼能給我們的孩子一點方便,走起路來安安全全。”鐵市長曾在浩繁的群眾來信中,發現過——封署名“紅星小學學生”的來信,說學校門口的路常年積水很深,上學得家長背來背去,在找他們的市長解憂。張鐵民拿著信。急得團團轉,似乎已經看見了那些紅領巾在泥淖中可憐巴巴的樣子。幾經周折,他終於打聽到了這所小學,即刻前往查訪。很快,調動人馬,修複好了這段老大難的路。

市長與紅星小學的小市民的如此緣份,僅是“知恩不報非君子”的中國古訓的體現嗎?二者間的情感紐帶,難道僅僅是這條路嗎?心靈上的“代溝”,就不可以變成兩代相通、代代相通的美的黛色的路嗎?

也是路。靈車剛剛經過的西影路口的路,因日益擴充的農貿市場而被擠得窄窄的,上下班的時候就被堵塞得鑽不過去一絲風兒。說要解決,但總是依然如故。當有關方麵的考慮到張鐵民遺體告別儀式的車輛較多,為暢通道路,向這處農曆市場提出了騰開路麵要求。“鐵市長要過,哪還有什麼說的!”很快便移動了菜市,道路寬坦坦的了。管理人員,菜農,攤點,各種門類的生意人,是極樂意給曾為他們辦過好事的鐵市長方便的。

還是路。通往火葬場的路,象人生走向終點的旅途般坎坎坷坷,凸凹不平。有關方麵出自上麵提到的原因,安排鋪墊路麵。也是,很快得以修繕,盡可能地使“鐵市長”的靈魂少一點顛簸。

又是路。去烈士陵園的路,伸延在郊野的田埂與村舍之間,常年被糞堆、草垛或曬糧食的綜合利用者侵占得崎嶇難行。市上向區上打了招呼,區上下達鄉上,鄉上下達村上,村上下達村民,一聽是鐵市長的靈車要經過,你拿掀我推車,八方出動,風風火火,三幾個鍾頭便騰開了路麵。村民們誰個不曉得“鐵市長”,他曾替他們的吃水、菜田,也為村路奔波過,一起促膝“諞”過啊!

鐵市長的靈車在沉重地行駛著。似乎,是整個西安拾著他的靈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