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1 / 3)

辛無痕利用她的威望加上樸日升的權勢,網羅了無數名家高手,加上雕仙、畫聖二人之助,把金陵的一座府第,布置得極為奧奇凶險,遠在不歸府之上。

那辛黑姑第一次見到樸日升,乃是在練武場中。這個六七丈方圓的練武場,位處樸府中心,若想從練武場逃出樸府,除了武功高絕之外,還須懂得陣法變化之術,才能找到門戶,兩者缺一不可,端的是當世之間最凶險的龍潭虎穴。

那練武場四方八麵俱是屋宇,隻有兩道對開的門戶可供出入。辛黑姑在一個房間中掀動一個機括,牆上便出現了一個洞口,可以望見全場景物。

樸日升正與那道人裝束的遁天子步人場中,神情頗為親密,好像真是老朋友一般。樸日升道:“道長劍法越發高妙神奇了,這等突飛猛進的成績,實是駭人聽聞。不須多久本爵就不能作道長的對手了。”

遁天子道:“爵爺言重了,這話應當由山人來說才對。咱們一共隻練過五次,而每次爵爺都另創有極為奇奧精妙的手法,使山人窮於應付,而且爵爺正當年富力強之時,每次再度放對,功力亦見精進,殊令人佩服不己。”

辛黑姑正在尋味他們的對話,腦後傳來辛無痕聲音道:“那遁天子乃是借樸日升之力,苦參毒蛇信異劍與他本門武功相合的秘奧,進境神速。第三次放對時,日升已難以應付,簡十全長老就隱在東首的門後,其時幾乎撲出去援救,但日升總算應付過去了。

其後就由簡老與日升合力研創應付遁天子的上乘武功,有時還邀別的人參加,所以這後來的兩次,又爭到先手。他們是每隔三日就上場放對一次。不過打完這一趟以後,時間便須延長,因為對方都須要更多的時間研參苦修之故。越往後時間越長,但也越發凶險可慮。日升若然熬得過這半載練功的大關,就是普天之下無可匹敵的對手了。反之,就是遁天子當上了天下無雙的高手。”

辛黑姑訝道:“阿娘你也比不上他們麼?”

辛無痕點點頭,道:“不過咱們家傳的輕功,以及種種神奇秘術,仍然是足以稱雄天下。

而且你大可放心,那就是萬一日升熬不過這一關,咱們便利用遁天子對付裴淳及趙雲坡,一旦利用完之後,我便和簡老以及其他幾位第一流的高手,合力殺死遁天子,終不讓他稱雄於天下。”

她略為停頓一下,又道:“日升一定不能辱命才行,他不但要對付趙雲坡師徒,還須對付窮家三皓的聯手陣式。這三皓的聯手之陣天下無雙,經過這許多年來的潛修之功,自然更加高明了。”

她一提起“窮家”二字,辛黑姑便不由得想起了淳於靖,芳心一震,脫口問道:“淳於靖會不會被殺?”

辛無痕沉吟一下,道:“那得看以後局勢如何發展了,但恐怕我也無力護他一命。”

辛黑姑嬌軀一震,但以後都不再說話。原來她驀地感情激動,湧出滿眶清淚,因怕母親發覺,所以不敢開口或回轉頭。她曉得母親隻不過說得委婉一點而已,其實不論局勢如何變化,淳於靖一定不能幸免。

這刻她忽然感到母親的所為很不對,因為這世上之人形形色色,種類甚多,自然各行其是,不一定須得苟同別人之意。但母親卻把所有膽敢違逆她意旨的人排除殺害,實在很不公平,極不合理。由此她更聯想起自己以前率意任性的種種行為,亦是如此。

她眼中雖然瞧著一幕險象環生的搏鬥,沒有一招不是極上乘的武功手法,但她一縷思緒卻縹渺高飛,想到了許許多多她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隔了不知多久,“當”地大響一聲,她這才驚醒,但見遁天子和樸日升雙雙停手躍開。

遁天子收起毒蛇信,稽首說道:“山人兩次碰上殺身之危,承蒙爵爺手下留情,無任感激。”

樸日升瀟灑地笑一笑道:“道長請記著咱們乃是同舟共濟的伴侶,目下乃是放對練功,非是尋仇格鬥,如何能下毒手?”

這等情形已發生了許多次,是以以遁天子之狡譎凶毒,也深信辛無痕當真要助他把劍練成,好對付趙雲坡。當下各自歸去休息,並且下苦功修練,以備五日後再上場放對。

這一邊如此積極地準備一切,在潛山上竟也是一片備戰氣氛。那座原本孤零零的古廟,現在已有幾間石屋作伴。此外,在隱龍穀東麵的另片山穀中,也移來了二十來戶人家,傍溪麵山,修築房舍,在這一片肥沃的穀地中,開墾出不少良田。

淳於靖為了跳出情網,以及實現悲天憫人的雄心壯誌,現下在各地奔談,策動義兵,造成反元的時機。潛山隱龍穀從來沒有如此熱鬧過。原來除了裴淳夫婦及金笛書生彭逸之外,還有武林三賢中的少林靈光大師,崆峒房玄樞道長,天山劉奇長老。名列武林七子中的峨嵋派追魂筆丁安世,鷹爪門鐵指蔡子羽,子母金梭楊威,小溫侯左光,魔蚤子卓凱等八位當代高手也都來了。

此外,許青竹、病僧李不淨以及窮家幫幾位八袋高手,時時出入人於潛山隱龍穀,他們卻是負責聯絡外界,查聽一切動靜的人。那武林三賢五子,每人獨居一間石室,長駐穀中。

他們在雲坡大師指點之下,日日操練一個聯手合擊之陣。

雲坡大師定此陣之名為“八賢陣”,表麵上極似是八卦陣式,但其實不同之處頗多。每一個人都能發揮出本身擅長的武功秘藝。但也正因此故,這個“八賢陣”複雜無比,破綻甚多,幾乎每日操演之際,都有好幾處須要修正。

這八位當代名家高手結集的陣法非同小可,每次雲坡大師在陣外查看之時,裴淳夫婦亦隨侍一側,用心研看。雲坡大師偶爾會入陣試法,這時但見拳風激天,掌力蓋地,聲勢異常激烈浩大。這個當兒,可就瞧出雲坡大師武功之精純高妙,實是已達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裴淳沒有入陣試過一次,但每夜雲坡大師和他們夫婦兩人在靜室中講論武功之時,幾乎有大半時間是研討這“八賢陣”的話。並且用口頭試他入陣時應付之法。如此越講越精,兩個月之後,往往有些應付陣法的身法招式,須得究思許久才創得出來。

裴淳每日勤奮修習“無形劍”進境甚快,晚上又得到師父講論這等精微上乘武功之助,往往許多鍛練“無形劍”時的難題,竟不觸自破。他也是直到兩個月後才領悟到師父設的這座“八賢陣”的用心,竟是如此深遠。

要知他的“無形劍”雖是全仗一種天竺秘傳獨特的內功心法,練成一股無形劍氣。但即使當真一劍在手,敵人亦能抵擋,何況這股無形劍氣在施展之際,斷斷不如真劍那等揮灑自如。故此除非痛下數十載苦功之人,能把這股劍氣練到有如真劍一般堅凝。施展之時,得以從心所欲的話,便須在招式身法中彌補功力之不足方可。

若說要創研一套適合於這等秘奧無比的“無形劍”的劍法,當真談何容易?即使像雲坡大師那等一代宗師,也不是三年五載間就創得出來,何況是短短的半年時光?故此雲坡大師便利用那八位武林高手,集合這八位高手本門武功之長,組成一個“八賢陣”。這麼一來,等於已彙集了多少世代武林異人奇才的心血結晶,製成一件磨練裴淳的器具,幫助他找出無形劍的施用途徑。

理論上雖是容易,但事實上若不是有雲坡大師這等宗師身份之人在一旁指點,這個“八賢陣”亦不易配合得起來。進一步說,若非是他,誰也沒資格研討此陣的得失。換了任何旁的高手,別說要找出其中之失,即使能夠看得明白,已經就很驚人了。

雲坡大師心中有數,因為他已接到辛無痕的親筆信,說明半年後正當端午節的那一天,指定裴淳攜妻一同抵達金陵,假使能夠過得兩關,李星橋便可以安然釋放。她在信中說明這兩關,純是正正當當的較量武功,絕無其他手段。把守這兩關之人,是樸日升和遁天子。設若裴淳武功低微,當場被殺或是被擒,那就再由雲坡大師親自前往。

這封戰書,隻有雲坡自己曉得,而他一直不向任何人泄漏一點風聲。在他的計劃中,四個月是第一階段,末後兩個月是第二階段。他一直以無形之法幫助裴淳修習“無形劍”,此是至高無上的手法,讓他紮下極為牢固的根基。

日月如梭,看看已過了四個月。

雲坡大師每日聽取裴淳的心得,發覺果然一切都按照他的預計進行。這一日,他們照例又觀看“八賢陣”操演。

雲坡大師突然用手指頭在地上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路線,向裴淳道:“你入陣之後,依照這條路線出陣。出手之時,盡管使出無形劍,天罡九式和天機指的功夫。根據為師判斷,你依此路線闖陣的話,能夠毫無損傷地闖過,已經是莫大的成功,決計無力傷及八賢。所以你一方麵可以放心施展全身功夫,一方麵亦須萬萬小心,以免死在陣中。”

這一關如此的嚴格凶險,隻把薛飛光駭得麵如土色。但她曉得雲坡大師乃是極為睿智之士,若不是將來的險關更加嚴酷的話,他決不會命裴淳這麼做。

裴淳恭聲應了,滿麵流露出堅決勇敢的表情。他在這四個月當中,由朝至夕,腦中全無別的雜念,一心一意地修習武功,這其中的苦境可不是旁人所能感受的。他舉步向正在轉動變幻的八賢陣走去,雲坡大師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道:“記著為師的話,你縱是全力出手,亦無法傷得到八賢。”

這一點,本是他的最大弱點,正因他心地慈厚,所以昔日出道之時,相差一線才能踏入一流境界。幸而經過那凶險狡惡的江溯磨煉之後,衝破了這重障礙,方能成為一流高手。現在又想進入高手中的高手境界,無論在意誌情緒和肉體上,都須無隙可乘才行。如若存有絲毫雜念,譬如恐怕失手殺死八賢之心,到時微一遲疑,那就隻有招來殺身之禍了。

他長嘯一聲,勁傳數十裏之遠,群山皆應。嘯聲中大步闖入八賢陣中,立時遭受到靈光大師的禪杖,房真人的長劍,劉奇長老的天山神掌,丁安世的追魂雙筆,蔡子羽的脫手短刀,楊威的鐵笛,左光的三尖兩刃刀以及卓凱奇快的縱騰之術的夾攻。這八賢依照陣法,移宮換位出手圍攻,不論哪一個人都不顧到本身安危,攻勢不發則已,一發就是有去無回。其時自然有別的人趕到替他防禦敵人反擊。因此他們的出手,比平時淩厲數倍之多。

裴淳入得陣來,仿佛像一葉孤舟被颶風巨浪侵襲,顛簸飄搖,無由自圭,隨時都有覆沒之危。

薛飛光曉得自己一定會驚叫出聲,當下真不敢看,一麵以雙手掩麵,一麵把頭埋在雲坡大師的身上。雲坡大師歎口氣,伸手輕輕摩娑她的頭發,雙眼卻發出炯炯的光芒,注意裴淳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

陣中的裴淳掌劈指戳,施展全身功夫。他已把無形劍、天罡九式和天機指這三宗當世絕學融會貫通,合為一體。所以出手之際隨心所欲,不一定是用哪一種功夫應付。不過“八賢陣”因為用兵刃的多,所以他亦側重以“無形劍”應付。但見他一步一步依照路線前進,一時左轉,一時右繞,彎彎曲曲地走去。

他發覺果然不論自己使哪一種殺手,都不能傷及對方。無形劍氣雖是厲害無匹,比真劍在手尚要鋒快淩厲,但每次攻出,總是被兵刃封架住。八賢陣轉動不停,攻勢宛如驚濤駭浪一般,接續潮湧而出。好幾次都幾乎把裴淳衝走,生像那咆哮翻騰的大海,想把這一葉小舟吞沒似的。

薛飛光嬌軀不斷地顫抖,這刻的時間好像永遠過不完,隨時都可以聽到裴淳臨危慘呼,她幾乎已達到心膽皆裂的地步了。幸而雲坡大師忽然拍一拍她的後背,一股熱力傳入經脈間,那緊緊繃起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

這時雲坡大師開口道:“孩子你抬頭瞧吧,淳兒已經闖出陣了。”

薛飛光熱淚奪眶而出,心中充滿感激神明之情。

裴淳雖是闖得出這“八賢陣”,但背上沁出的冷汗,已濕透了衣裳。但覺平生大小數十戰的經驗中,以這一場最是凶險艱危,宛如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

這以後休息了一天,然後又有一個新的磨煉。裴、薛二人奔入練功場中,但見雲坡大師陪著三位老人在說話。這三位老人家都是須發如雪,鶉衣百結,敢情乃是窮家三皓出現。

小夫妻倆口子連忙上前叩見,三皓前此本與裴淳相識,所以不須多事介紹。不過今日三皓都顯得很矍鑠,迥非從前那等龍鍾衰憊之態。

劉懶仰天而笑,道:“想我們兄弟三人裝聾作啞多年,皆因仇家厲害,生怕禍延敝幫後輩。現在居然有這麼一日,得以麵臨結算舊帳,實在喜出望外。小裴淳,你這次不得不應約前往,雖然對手並非簡十全或辛無痕本人,但隻要你闖得過他們調教出來之人把守之關,就等如擊敗了他們兩人。其時你就有如令師昔年一般,威震武林,所有的凶邪魔頭,須得先過你這一關,才能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