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2 / 3)

二皓關嫌富微笑道:“大哥說得不錯,小裴淳將如雲坡大師一樣,成為武林重鎮,妖氛滅跡。”

裴淳惶恐道:“老祖師們如何能把晚輩與家師相提並論呢?”

三皓張惡貴道:“令師亦如此期許於你,不必過謙。現下我們三人聯手結陣對付你,本來我們的陣法變化繁多,威力不小。可是這一次特地趕上潛山來,卻不是要你破這陣法,而是要從此陣所含蘊拚鬥內力的招數上,助你溫習發動使力的最上乘訣竅。假如你擋得住我們三人合力最淩厲的一招,即可放心下山赴約。反之,你去也沒用了。時間無多,盼你能夠不負我們所望。”

薛飛光何等聰明,心知這一定是窮家三皓這數月以來,查明白了對方的實力,所以特地趕上潛山。一則可助裴淳一臂之力,二則亦可於事先窺測得出裴淳的勝負之數。從他們的話中,更可推測得出敵方力量強大無比,裴淳竟然須得接得住三皓合力一擊之威,方始有取勝之機。而這三皓每個人都具一甲子以上的苦修之功,他們合力一擊之威,豈比等閑?

她憂心怔忡地向趙雲坡望去,卻無法從這位智勇雙絕的長輩麵上,查看得出一點跡象。

裴淳這一趟,到底是力克敵手躍登青雲之上?抑是為公理正義而付出生命?這刻誰也無法預測。

薛飛光仔細觀察了五日,發覺裴淳雖是武功奇高,這窮家三皓的陣法,似是困不住他。

可是每逢碰上拚鬥內力的硬場麵時,裴淳不得不以技巧補功力之未足。表麵上的處境,遠不如闖那“八賢陣”時那等凶險,但這個難關,卻更似是無法逾越。因為內功火候必須歲月之功,不似招數手法可以仗著天才而速成。

裴淳卻一點也不氣餒,他就是天生有這一點好處,凡事既經決定,便全力去做。而在這勤修苦練的過程中,他決不去想及結果如何。正因如此,他竟是做到了佛家所稱的“無相”

境地,這是最上乘的境界。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雄才傑出之士,明知這奧妙道理而總是無法做到,他們的障礙正是因為太過雄才傑出之故。

雲坡大師每日晨昏,當裴淳練過內功之後,總要跟他討論一下有關內功修為的奧秘。這位宇內無雙的一代宗師,已是殫精竭智找出種種可行之法,指引裴淳筆直進修,不至於浪費時間和精力,不過他最多也隻能做到這一點而已。而最大的敵人,卻是連他也無法克服的,那就是“時間”。倘使有足夠的時間的話,雲坡大師堅信裴淳必能達到抵擋得住三皓合擊一招的地步,可是現下隻剩個把月的時間!

薛飛光的憂惶,隻有雲坡大師一個人知道,因此,到了最後的半個月時,雲坡大師便不讓薛飛光臨場觀看,亦禁止她向裴淳查問練功的情形。因為她縱然智慧絕世,擅長掩飾自己的心情,但口氣麵色之間,仍然不免會把這等深憂的情緒傳染裴淳,為害之大,難以估計。

到了裴淳、薛飛光兩人出發之時,薛飛光還不知道裴淳到底已達到什麼程度。她忽然十分感激師父,因為這一次裴淳麵對的凶險關頭,反正是她全然無法插手的,倒不如索性不聞不問,聽天由命。因此,她從叩辭之時開始,完全恢複了她的天真無憂的態度。

在路上他們走了三日,才到達金陵,不過還有兩日才是端午節,於是薛飛光要裴淳陪她盡興遊逛了一天。他們尋幽探勝,遊覽古跡,竟是裴淳平生以來感到最輕鬆愉快的一天,晚上回到客店,猶覺餘味無窮。

第二日是普奇等宇外五雄還有楊嵐,一同陪他們夫婦談笑。這宇外五雄皆是曾經浪跡天下的俠士,豪情勝慨遠非旁人可及。他們根本就不管明日赴約之事,盡情尋歡。因此這一日,裴淳又過得十分愉快。

到了端午節的早晨,裴淳和薛飛光兩口子前赴樸府,在路上裴淳才告訴薛飛光說,由於時間所限,他始終接不住三皓結陣合力一擊之威。不過在最後的數日中功力突飛猛晉,卻甚可喜。

他還笑著向她說道:“我想這是因為你的緣故,才有這等進境。”

薛飛光訝道:“為什麼呢?”

裴淳道:“因為後來你竟不去瞧我練功,連問也不問一聲,使我感到你對我已極具信心,因而也就加倍的自信了,你難道不曉得我是多麼佩服你的智慧和眼光麼?”

她暗暗一驚,忖道:“早知如此,我就……”

裴淳又道:“今晨我作最後一次例行用功,又發覺頗有進境,我曉得這是因為下山以來,你充滿樂觀和信心所影響的,倘若你認定我不會失敗,我當然必能成功,對不對?”

她真想跟他親熱一下,表示出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是在大街上自然不便如此。她愉悅地瞧著他,道:“有一句話望你記在心中,那就是你不必把勝敗生死放在心中。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跟你在一起。”

裴淳若有所悟地欣然點頭,這時已到樸府大門。他意氣昂揚,鬥誌堅強之極,正要上前叩門,但那兩扇大門突然打開,門口出現了辛黑姑。她竟是獨自應門,雙方循例作禮,裴淳道:“看來一切都準備好啦!”

辛黑姑瞟了薛飛光一眼,等他們走到麵前,這才說道:“今日你須得連闖兩關,第一關是遁天子,第二關是樸日升,這是你已經曉得的了?”

裴淳點頭道:“不錯,令慈的信上,還提到假如在下能夠闖得過這兩關,便可偕家師叔一同返潛山。”

辛黑姑凝目打量他一陣,才道:“瞧你的樣子,顯然武功大有精進,而且信心堅強,昨夜睡得還好吧?”

薛飛光立刻已窺測出,辛黑姑竟是向裴淳使用手段,心中暗暗忿恨。但她受誓約限製,不能向裴淳點破,也不能有絲毫的表示,免得辛黑姑抓住把柄,指責她違約而硬迫裴淳自殺。

裴淳應道:“多謝姑娘關心,在下睡得還好。”

辛黑姑搖頭一歎,道:“隻有你才如此冷靜沉穩,樸日升昨晚根本睡不著,在院子走到天亮。”

裴淳道:“若是如此,今日精神體力都不免要受到影響呢!”

辛黑姑道:“是啊!所以我十分替他擔心,但願你到時手下留情,不要取他性命,那就感激不盡了。”

她這一番說詞和做作,很顯然的包含一個極大的陰謀,那就是假如樸日升當真戰敗,而她這刻先得到裴淳的答允的話,則樸日升起碼不會喪命。進一步說,當裴淳掌握到擊敗敵人的一線之機時,很可能因此記起這個諾言而下不了毒手,卻因而被樸日升殺死也是可能的。

所以辛黑姑預先向裴淳求情之舉,實在是一個極危險可怕的陰謀。而最可怕的是此計正好擊中了裴淳的弱點,因為別的人縱然答應過盡力不取樸日升性命的話,但在形勢所迫之下,亦決不會因而遲疑卻顧,以致坐失良機。

可是這事發生在裴淳身上,便大不相同。他為人忠厚博愛,不喜傷人利己,所以他應允了之後,到時定必會失去良機。而這等一代高手拚鬥,何等凶險?機會稍縱即逝,若然不能及時抓住,無疑自身將反蒙其害。

薛飛光早就察破辛黑姑的陰謀奸計,但她受誓約所限製,空自智計絕世,竟也無法可施。

還須裝出一付如常的表情,這使她又嚐到辛黑姑給於她的痛苦了。

卻聽裴淳慨然道:“在下當真沒有絲毫加害樸兄之心,所以到時我盡力留手就是。其實今日之局,全然操之姑娘之手,假如你肯放過在下,並且勸阻樸兄不要幫助元廷維持元廷的暴政的話,我們便都是好朋友了,那需各施絕藝拚個生死?”

辛黑姑依照預謀進行,所以她不但不駁斥他的話,還點頭道:“你說得極是,我亦有勸阻他勿為元廷出力之心。但今日的局勢,縱然是他肯聽我的話,但這中間尚有家母和私人恩怨在內。我們做晚輩的,許多事實是不由自主,想來你也不會怪責我們。”

這末後的兩句話,像燒紅了的鐵器烙向他心中一般,極是深刻,這以後裴淳一直都念念不忘這兩句話。

辛黑姑當然想不到她拿來解脫自身責任的一個借口,在裴淳心中會發生如此巨大影響。

她又接著道:“家母暫時不出麵相見,她要我提醒一件事,那就是陰山派的遁天子為人深沉狡毒,雖然惡行不多,但他實在是武林中最可怕之人,假如他當真成為武林無敵高手的話,局麵必定萬分可怕。所以她說過,假如你能取他性命,不啻是造福武林。

此外他曾經殺死過一個人,外貌言行都與令師叔一模一樣,是以他深信你一定不會放過他,因而上場交手之際,他無疑會出全力殺你,這叫做先下手為強,能減少一個敵人就算一個的想法。所以你須得小心在意才好。”

裴淳道:“在下動手之先,須得見過我師叔之麵才行。關於你們用這等激起遁天子鬥誌的手段,我可不管。”

辛黑姑道:“你現在聰明得多啦!”當下轉身帶領他們走到一座跨院之內,果然在旁間內見到李星橋。

裴淳上前拜見過師叔,李星橋看來精神健朗,麵上已找不到龍鍾老態,也遠不似以前那般枯瘦。他見了裴、薛二人很高興,哈哈大笑,道:“中原一脈,就靠小裴淳你維持威名了!”

裴淳躬身道:“目下竟見不到辛仙子,小侄心下甚是疑惑。”

李星橋訝道:“疑惑什麼?”

裴淳道:“嚐聞辛仙子易容化裝之術天下無變,說不定她假扮你老人家。”

李星橋哈哈一笑,道:“這話有理,你比從前精細得多了,然則如何方能證明我就是我?”

裴淳迫前兩步,在他耳邊輕輕道:“請問師叔目下功力恢複了若幹成?”

李星橋亦在他耳邊回答了,裴淳伸出一指,李星橋也伸指抵住他的指尖,雙方隻接觸了一下,便各自垂手。

辛黑姑曉得李星橋曾把天機指功夫傳授與裴淳,所以他們耳語及出指互抵之舉,無疑是裴淳以天機指心法試驗出李星橋的真假,此法果然可以十足證明李星橋的真偽。由於此故,她頓時對裴淳另眼相看,不太敢再把他當作傻瓜看待。

裴淳躬身道:“啟稟師叔,弟子此來,係因師父半年前接到辛仙子之函,指明須由弟子連過兩關,始能讓師叔離開此地。目下弟子即將動手,師叔可有什麼訓誨沒有?”

李星橋笑一笑,道:“大哥不但武功比我強勝,便智計謀略也高出我甚多,他既是有心遣你前來,我何須多說,你盡力而為就是了。但有一件事你要記著,那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句話,有時也不全對。譬如說你師父和我,總是念著一個人成名不易,修為之功得之甚苦,所以等閑都不予計較。誰知一念之仁,時時惹來煩惱災禍。

因此古人有雲:以殺止殺。這話當真含有真理。該殺的人,還是殺掉的好。這樣可以防止將來須得殺更多之人,這亦是‘仁’的另一種表現。”

裴淳恭容道:“多謝師叔的教訓,弟子茅塞頓啟,心中再無所疑了。”

當下辭別而出,辛黑姑帶他們走到一處廣場,廣場四周樹木鬱蒼,當中是一塊修剪得十分整齊的草坪。對麵的一道門戶中也走出一人,道服飄飄,白髻結頂,正是陰山派高手遁天子。他手中拿著一根五尺許長的黑色山木杆,那就是他日夕不肯釋手的“毒蛇信”了。

大家都是見過麵的,彼此說了幾句話,辛黑姑便道:“你們可以開始動手了,薛妹妹跟我到屋裏觀戰。”

裴淳搖頭道:“她不要跟你走,就在一旁觀戰便行啦!”

辛黑姑麵泛怒色,喝道:“你們敢不聽我的話?”伸手便向薛飛光抓去。

裴淳一手勾住愛妻纖腰迅快一旋,同時之間出手反拿辛黑姑的手腕。他這兩個動作一氣嗬成,奇快無匹,好像是早已準備好這樣出手。

辛黑姑竟然縮手不及,被他拿住腕脈,頓時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裴淳使出天機指功夫,指尖發出一縷陰勁,暗暗閉住她三處穴道,旋即放手,道:“飛光你陪辛姑娘在一旁觀戰,若有人敢趁我不能分身之時,加害於你,便下毒手先殺死她!”

他的麵氣極是堅決,聲音響亮,遠遠傳出去,若是有人在屋中觀看,定必聽到這話。

誰也想不到以辛黑姑的身手,竟會在一招之中被擒,似是全無招架之力。自然這是“八賢陣”給於裴淳的好處。試想那八賢結聚的陣法何等厲害?而這八賢的武功路數各有專長,不論是兵刃拳腳在陣中發出時,比之平日單獨出手都厲害得多。裴淳竟能闖陣而出,可知他的武功造詣畢竟已精進了許多倍。辛黑姑一則武功遠不如他,二則亦斷想不到他會出手,所以立時被擒,連她自己也大出意料之外。